这样的话,纵然他已说过一遍类似的,可是再次听闻,虞楠裳还是一阵心若鹿撞。她低头在傅晏肩颈间蹭了蹭:“话说起来,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会不会有危险?”
“是人生在世合该担当起来的一些事情。只是……现在尚未功成,无颜告于你知。”傅晏被她这一问,也思及隐忧。被爱恋冲昏的头脑恢复些许清醒,他轻叹了口气:“囡囡,我原本的处境,着实有点艰难。现在既是要娶你,总要破了这困境,让你全无烦忧,风光无限地嫁我才好。”
却没想虞楠裳愈发贴紧了他道:“我爹爹教导过我,夫妻一体,喜忧与共,风雨同舟。我既要嫁你,你的风光我是要享用的,你的困境我也是要知晓的。
她这话让傅晏沉默了好一阵。“让我再想想。”他说。
可是他心中还是不想告诉她的。便是她能原谅他的欺瞒,也只是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虞楠裳到底是困了,伏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人已在马车上,身上披着傅晏的披风,然而身边不见了他。
虞楠裳推开车门看。“虞姑娘醒啦。”驾车的玄初与她说:“公子让我跟姑娘说声抱歉,他有事先走了。”
虞楠裳不禁一阵失落:怎么就睡着了呢。
此时马车已进了城,到了芦苇巷外。时已近元宵,城中许多店铺已重新开张营业,并以彩花、灯笼装饰门面,等待庆贺元宵。各官衙、世家、贵胄还要在京城中轴大道两侧搭建大型彩灯,争竞风流也与民同乐。这原是城中惯有的风俗。今年因为给龙子凤孙们的争斗搅和的这一个年都没过好,朝廷格外要粉饰太平,因此这彩灯也搭的比往年更加热闹、奢华。此时道路两旁忙忙碌碌都是筹备的匠人。
虞楠裳想起最近冷落了苏子,她一直嚷嚷这个年不开心。于是对玄初道:“玄初大哥就送我到这里吧,我下去买点东西。”
“我陪姑娘去就是,也好帮姑娘拎点东西。”玄初道。于是便把车停在了路旁,扶虞楠裳下了车。
虞楠裳去点心店买了点点心,出来又在街上几个卖灯笼的摊子流连了一会儿,选了几只装饰房屋的小灯笼并两个手提的花灯。
“这个金鱼的好还是这个兔子的好?”她问玄初。
“这个金鱼红彤彤的,看着热闹喜庆。”玄初道。
她让玄初提着金鱼灯,自己退远两步看看:“好吧,就这个金鱼灯了。”
某一处高楼上,恰有一双眼睛转了过来,越过芸芸众生,落在了虞楠裳身上。
原只是无甚聊赖的放目远望。浮光掠影地掠过,略微停顿了一下,神思似飘远回遥远往昔。痛惜地闭了闭目,欲转身,又再多看一眼。
便在这一眼,那披着红披风提着彩灯的少女,转过了身,曝露了面容。
涣散的目光突然凝聚成锋利的刃,窗棂被重重撞击:“阿昕!”
“将军唤谁……”屋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窗户一动,那凭栏远望的人已经跳了下去。
众人惊讶簇到窗户旁,只见那人狂奔而去的背影。
“我这就回家了。”那边虞楠裳对玄初道:“这边有一条隐蔽小巷,离我家很近的。”
两人的身影便没入那曲折幽深的小巷中。
片刻之后,那人奔跑到了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阿昕,阿昕!”他丝毫不顾及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四顾呼喊。
又一把揪起那卖灯的摊主:“阿昕呢,阿昕呢?!”
“这,小人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摊主给他散发的凌厉气势吓坏了。
“刚才在你这里,手提彩灯的红衣姑娘!”他咆哮道:“她在这里,在这里!”
“啊,那姑娘,走了,走了!似乎是……那边!”摊主指了个方向。
他推开摊主,向他手指之处追去。
灯影重重,人来人往,他一直在奔跑,在呼喊:“阿昕,阿昕!”
直到有许多人挡住他的去路:“将军在寻觅何人?请将军吩咐属下们!”
这一声声将军将他的理智唤回:此时已经是十九年后了。
他再不是那个不名一文的毛头小子了。
而是刚刚受封大将军大司马的向大成。
可是为何,还会如此狼狈地奔跑在街头。
那些年少情思,他都以为给忘却掉了,原是从未忘却。
可是那香消玉殒的人,如何还能寻回。
向大成闭了闭眼睛:“无事,原是我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