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远处驶来两辆摩托,紧凑的马达声盖过小镇的喧嚣。徐途手指还绕着鞋带,她身形定住,头侧垂着。
摩托在她脚边不远处停下,车轮朝着她的方向。她视线里,有一条腿稳健撑住地面,脚掌落实那刻,尘土纷飞。那双登山鞋上沾了些灰尘,穿着泛旧迷彩裤,裤腿掖在鞋口里。
徐途目光一路追上去,他手臂从车把上拿下来,随意拽了下裤管,磨薄的布料拢起几道自然褶皱。他手掌厚实、粗糙,皮肤是健康的麦色。
“你是徐途?”那道声音沉而缓。
徐途没有动,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残余的日光笼罩着他,视线上的落差,令徐途看不清他表情,只在这种明暗交替中,分辨出一副过分硬朗的线条。他身材魁梧,岿然不动,即使坐在摩托上,也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头顶。
徐途直起身,脸颊因为空置微微涨红,视野里不再是倾倒的世界。
她目光再次寻过去,一顿,这次看清了他的脸。
秦烈重复:“徐途?”
她失神片刻,很快便恢复自然:“您哪位呀?”
“秦烈。”他绝对算不上热情,面目淡然,潦草的扫她一眼。
她吮着拇指,“秦烈……”在齿间咀嚼他的名字,“你就是徐越海派来那人?”
“久等了。”他没看她,把摩托熄火,拇指向后一翻:“他是阿夫。”
这算作简短介绍,并未留给两人打招呼的机会,他问阿夫:“向珊几点能到?”
阿夫骑的是三个轮的摩托,身后还有个不大的车斗,里面放着两个破竹筐。他块头甚至比秦烈还要大半圈儿,黑黝的肤色下,长相颇佳,憨憨厚厚的样子,给人感觉是近乎执拗的忠诚。
他搔搔头:“她之前和赵越他们联系的,我不清楚。”
秦烈才记起这茬儿,大掌在口袋外摸索一阵,手伸进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纸:“赵越给我个号码,你问问。”。
阿夫接过,从车上跨下来,往对面的杂货店走。
徐途看他一眼,“还有人要来?”
“嗯。”他鼻腔里发出个简单音节。
“是什么人?”
等了片刻,没得到答案,以为他没听见,徐途又大声问了遍。
这回秦烈答了:“老师。”
他并没看她,把目光投向对面杂货店。太阳已经落山,日光变成暗淡的青灰色。
没多时,阿夫大步流星走回来。
秦烈:“她怎么说?”
阿夫道:“她说,峡岭关口那儿出了车祸,路给堵了,她过不来。”
秦烈眉头微动:“那地方不好疏通。”
阿夫耸肩:“有的等喽。”
徐途听着两人说话,没等开口,旁边人语气不善:“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本来到得就晚,越来越冷,还要等多久?”
秦烈扫他一眼。
徐途侧头,看看窦以:“你还没走呐?”
秦灿说:“她是比我哥大两岁,上大学的时候猛追我哥,那狂轰滥炸的架势,连我看着都害怕,还有一年暑假跟回了洛坪。她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抢着干家务,当时我爸特喜欢她。”
徐途抿抿嘴:“那你哥呢?”
“他啊!”秦灿说:“我哥那会儿懂什么情情爱爱,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被追的烦了,看她各方面还过得去,也就同意了。”
徐途说:“他这人还真无趣。”
“可不是嘛!”秦灿瞥嘴,“可谁能想到,那女人一切都是表面装装样子,时间短了行,时间一长就原形毕露,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了,哎!”
徐途吃惊:“出轨呀?!”
“嗯!”
她揉了下鼻:“那你哥真是倒霉了。”
两人走过一段路,秦灿又说:“不能说倒霉,我哥也活该,谁叫他对人家不上心。”
“嗯?”
“他俩根本不合适。”
“嗯。”
“也许我哥还没碰到让他动心的人。”
“嗯。”
秦烈听不见,她们肆无忌惮品论他一番,走着走着,很快就到刘春山住处。
他家是间破泥房,房前屋后独一家,看上去十分荒凉。令人意外的是,不大的院子里竟然养了四五只母鸡,去的时候,刘春山坐在小院儿里,手里抱了一只,抚摸母鸡的大手还挺温柔,跟对待宠物似的。
秦灿推开篱笆门,笑着叫了他一声。
刘春山看见是她,嘴角立马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把鸡抛开就冲她跑过来,嘴里“灿灿、灿灿”的叫不停。
秦灿看看几只鸡:“呀,都长这么大了?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时给它们喂吃的呀?”
他严肃地对她狂点头。
“那鸡蛋呢?”
刘春山拍几下肚子,嘿嘿笑出来。
秦灿这才满意,又聊两句,前后脚进了屋。
走进屋一看,徐途终于理解“家徒四壁”这几个字的含义。四面墙都露着土墙坯,地上没镶砖,是和外面相同的黄土路,对面是木床和桌子,角落里还堆了些柴木竹棍等杂物。做饭吃饭都在屋里,餐具也简单,有个铝质水壶,一副碗筷和一口锅。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口锅下面的电磁炉,洛坪用这个的挺罕见,基本家家有灶台,每天做饭需要点火烧柴。
徐途坐在长条凳上,打量几眼屋中忙碌那人,便猜出东西从何而来。
她吸了下拇指,心中充满好奇。
秦灿拾掇一阵子,把包里的衣服放床上,挑了件宽松舒适的,哄着刘春山自己去洗澡。
徐途站起来,走走摸摸,把指肚的灰吹走:“这刘春山不是自来就疯吧?”
秦灿说:“刚来头一年还挺正常的,就是性格太孤僻,人又冷话又少,不太容易接近。”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我和他去镇上……”
“等会儿。”徐途抬手阻止她,抓住重点:“你和他去镇上?他不是很难接近么?有故事啊!”
秦灿抬头看了她一眼。
徐途笑,小流氓一样抖着腿:“诶,你脸红什么呀?”
秦灿白她一眼:“你听不听?”
“听听听。”
她继续:“有一次我们去攀禹,在餐馆吃饭,柜台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台电视机,当时正播午间新闻,也不知听见什么,他饭也不吃了,抬起眼一直盯着屏幕看……”回忆起来,秦灿至今记得刘春山那时的眼神,他眼角充血,瞳孔收缩,眸底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那目光极其直白,充满愤怒,只叫看得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