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他的话,听得清楚分明,却不甚解其意。
脚下是一刻也不能再滞留的,拎起裙角便慌三火四跑出了庄王府。方出得门,却并不见靖王及诸人。
德晔怔了怔,额际流下冷汗。
靖王假如成心不等自己,那必定是吃准了自己怕他伤害画红,这便好比狡猾的猎人捉走了野兽的幼崽,野兽亦有灵性,始终放不下孩子。最终必将走向自投罗网的生命结点。
显而易见,裴若倾如今便是擒住了幼崽的高明猎人。
德晔穷途末路,她打从都液城沦陷,宁国覆灭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选择的余地,挣扎着试图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这样的作为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拴在绳上的蚂蚱吧。
你再怎么蹦达,也逃不开牵绳的人。
如今更是,裴若倾看似放她自由,可是画红还在殷军营帐,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就此逃之夭夭,断送了画红。裴若倾不是打趣玩笑,他说会剐了画红,就真的会活剐一个人。当今世上各国刑罚各有不同,大殷刑罚之残酷却是连他国国主都不愿效仿。
想到冰凉发出冷光的刀具在柔嫩的皮肤上划下肉来,德晔激灵灵一颤,更是后怕,幸好!
幸好画红还安然无恙,是她考虑不周,自以为自己离开便万事大吉,却不曾考虑到裴若倾的性情。这个男人,空有一张貌美欺人的皮相,手上却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少年时被送往晋国饱受欺凌侮辱,长到这样大,领兵打仗,血战四方,这样的经历决计塑造不出一个温柔儒雅的翩翩郎君来。
她是要作什么大死,才会对这样一个男人抱有幻想……虽然现在的他,她当初也有一份“功劳”。
德晔看着自己的手,联想到裴若倾满是伤痕的手臂,他真的,因为那件事吃了好大的苦头吧。难道真的是自己自作自受,欠了他的?时隔多年才要受他掣肘。
天上一颗滚滚的火球,阳光照在身上仿佛是辣的。
街市行人脚步匆匆,连街口挑担子到处叫卖的货郎都停在树荫里打起了盹儿,卖西瓜的老哥自己在凉棚里敞开怀吃了起来,蒲扇摇得唰唰响,大头苍蝇晕头转向。
德晔举着袖子遮阳,茫然地看着周遭,舔了舔唇,她也想吃西瓜。
章路突然骑着马出现了,错落光线下的脸阴影纵深,横眉道:“帝姬别找了,我们殿下早便回大营了。您且一路跟着奴婢,我们啊走个几个时辰,只要您不喊辛苦,天黑前回到营地绝不成问题。”
德晔说是,又看了看左近,她真被晒晕了,讷讷问道:“马车呢?……我,没有马车吗?”
“哟,瞧您说的,要坐马车,也得先拎拎清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身份不是。”章路的轻蔑不再藏于眼底,他轻轻抽了下马儿,马便往城门处走去,“帝姬,您请吧。”
早先还道殿下是被这小狐狸精迷住了,如今这么看殿下清醒的很,何况这世上原就不会出现能取代月见帝姬的人。
想想也是,就一个没落的帝姬,要是没有晋国作为外家,光她逃跑这一项便足够死一百次。
德晔只得跟着裴若倾的内侍一路往前走,世态炎凉,她不是第一回见到对自己不敬的嘴脸。这些原本卑下的人,享受于凌驾曾经属于统治阶层的皇族也很正常,更何况章路还是个别国宦官。德晔还小的时候,皇叔颠覆了大宁的政权,也许从那时起,她的世界就是颠倒的。
伸出五指对着空气转了转,她的世界还有被拨正的可能吗。
章路一路上没少回头瞧望这德晔帝姬是否掉队逃跑,每回都见她慢吞吞行走于十几步开外,才这么几个时辰的路,乌龟也比她快吧!
他怒从心头起,掉转马头骑了过去,自己可还要回去交差的,照这么个走法天黑了也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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