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三十年梦境

    “醒了么？还活着？为什么？”

    随着心中积郁的发泄，脑子里冒出了更多的问号。林小天眨了眨有些僵硬的眼皮，能睁开眼睛不代表清醒。庄周梦蝶，蝶化庄周，自从他被封闭在一口钻石形状的棺材里，棺材又被发射到太空，脱离太阳系后他就只能依靠梦境生存，而且是三十多年无止尽的梦境。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场旅行，或者是他没有答应而被强迫答应。飞入太空前后的那一段记忆被他自己强行封印起来，原因未知，只是能感觉在记忆角落里那片被涂抹成黑色的部分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悲愤、绝望的情绪，让他想死，却又没办法死。如果打开封印，降临的怕会是无孔不入的折磨。

    漫长的旅行，无聊、空虚、寂寞。记得很久以前，他的一个朋友消费了一次环球套餐，回来后吹嘘了好多好多年。而他现在，起点：地球，终点：未知。他似乎有更大的资格对朋友吹嘘，可惜，他不知道哪辈子能回去跟那个朋友吹嘘一下了。

    其实在毫无规律的太空中飘荡，是找不到记录时间的方法的。知道三十年这个时间概念是因为林小天在无聊的时候总是不停强迫自己数自己的心跳，然后按照体检时每分钟的心跳次数推演时间，直到这种行为在大脑中形成了被动习惯，竟在思维的一个角落里化作一只码表。准不准确不重要，换算下来的结果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时间本身的意义。

    后来，他把推演时间的方法转换了一下，开始推演记忆里自己学过的知识，看过的电影，甚至是经历过的所有事件、情景。他发现，被他重新推演过的记忆，竟然变得无比的真实深刻，稍微整理一下，他就能像是在坐在一台有着庞大存储量和庞大立体显示屏的电脑旁，动动心思，想要的记忆就会出现，并且完全根据他的想法排列。他记得这种现象在地球上有一个很抽象的名字——思维宫殿。

    于是，强大的适应能力让他有了除去看星星以外新的事情可做。

    在宫殿里的空白处拼组一个全新的场景，设计一个自己从没经历过的剧情，然后用自己花了很多年锻炼出来的自我催眠代入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场景越来越大。林小天坚信，总有一天，他可以在脑子里创造出一个虚拟世界，之后就彻底沉迷其中走完一生。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他第n次推开一扇公寓的门。那里面的空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面镜子。一个慵懒的女孩儿披着薄薄的浴巾向他招手，眼睛里散发着某种欲望的光芒??????突然，“哄！”的一声巨响后，体外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宫殿里所有场景消失了，就像被人突然拉掉了公寓的电闸，无尽的星空又在他眼前出现了片刻，封闭他的那具钻石棺材似乎狠狠的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表面出现一条条蜘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在他的脑袋就像被狠狠的砸了一锤子，赖以生存的思维宫殿随之崩塌，一切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等思维碎片再次恢复成意识形态时，眼前已不再是黑漆漆的那片星空，禁锢他的钻石棺材消失了。他出现在一个比最后组建的那个房间更加狭隘的空间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躺在地上。

    身上传来的各种感觉使他的思维宫殿有点儿难以运转。这些感觉都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脸上的表情平息了愤怒后先是奇怪，然后充满了疑惑，很快又转换成惊讶，最后停留在震惊和激动之间。小拇指抖动了一下，幅度很微小，眼睛里却被这一下抖动激起了一片晶莹，两颗水珠渐渐成型，最后顺着面颊划出了两道透着清凉的痕迹。

    “噌！——嘭！”

    一个瘫痪了许多年的人突然能动了，而他自己又不相信自己能动了。所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颗缠着绷带的头颅与头顶上的一面铁皮较量过彼此的密度之后，林小天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冲动便被无数亮晶晶的小星星填满了视野。

    再次躺回地面，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相反，震惊的表情下一道道享受其中的兴奋光芒在眼中时隐时现。

    “酸！酥！麻！还有??????疼痛？”

    “四种基础神经反射需要调动大概两亿到四亿的虚拟神经元进行一万七千种组合重复排列。宫殿运算需要达到三千次每秒，历时???????”

    “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掰了？”

    “自我催眠升级？不对，等等??????”

    自言自语中，林小天伸手摸了摸脸，然后一路往下摸到自己的屁股，久违的触感使他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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