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楚王道:“少林武学,号称天下第一,小王自幼喜武,一向仰慕少林武功,也跟随王府中的枪棒教头陆有功陆师傅练了些粗浅入门的本事,听说陆师傅便是出身于你少林门下。越练越觉得少林武学博大精深,想要更上一层楼,但陆师傅本事有限,便推荐小王亲上嵩山本院,到少林门下做个记名弟子。”
鉴定道:“陆有功确是曾在少林学艺数年,不过后来破门还俗,已不列少林门墙。嘿嘿,造化不小啊,想不到他还做了楚王府的教头。”言下似有责其作了官府看家护院之人,颇有不屑之意。
鉴心沉吟未语。
任心夷见鉴心未出声,又笑道:“王爷一番诚心而来,大师意下如何?”心中暗想,王爷不但不追查你包庇朝廷要犯之罪,还要拜入少林门下。这送上门来的天大好事,你这老和尚一定高兴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过了良久,鉴心才淡淡道:“原来是这样。王爷、任大人明察,本寺向来清规极严,若真有作奸犯科之人,别说包庇,便是本寺也不会放过他,戒律堂会将其查明严惩。若是涉及犯了官司的,自然会送官法办,哪里有什么包庇窝藏。至于王爷要做本寺记名弟子,本也不难,但本寺自达摩祖师以来,立有严规,不管僧俗两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旦成为本寺弟子,一是要立下重誓,不管是受沙弥戒还是比丘戒,皆要遵守清规,不得犯戒。二是需得留寺三年,为寺中作苦役并精修佛典,以强健体格,磨砺心志,三年后俗家弟子可以下山。僧徒则可留寺或去别寺挂单,千年以来并无例外。王爷乃是万金之体,如果要成为记名弟子,也得遵此寺规。”
任心夷大是不悦,愠道:“你这和尚,楚王爷记名你少林,乃是对你们寺中青眼有加,你还当真一板一眼,不知变通。”鉴心合什道:“阿弥陀佛,少林自开山立教以来,由祖师大德立下寺规,今日传至小僧手中,小僧岂敢随意更改,在我手中坏了规矩。”
任心夷道:“你竟然......难道就没有变通的余地么?”
鉴心断然道:“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如果王爷一定要记名于我少林门下,我可以答应。但须依我少林的门规,不能例外。”
楚王摆手道:“如果这样,那就算了,走罢。”
鉴心及众僧送至山门而别。
楚王一行本以为上得山来,可以以包庇窝藏人犯之嫌疑震住少林众僧就犯,哪知反闹了个灰头土脸,想要当众发作,又无理由。便是有理,此刻少林众僧人多势众,不免吃亏,当下一行人疾步下山。
等楚王等人走后,鉴心和罗汉堂、戒律堂、知客堂三位首座来到方丈室,各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罗汉堂首座鉴定道:“如此送上门来的大好事,师兄因何借故推辞,难道这中间另有玄妙不成。”鉴心看了他一眼,默然无言,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中间干系之重大。鉴松师弟等人现下藏在武当避难,他们又怎会得知,既然得知,却又为何不去捉拿。却以此事来要胁我们,以便这位楚王记名为少林门下。此事当真是费夷所思,然则我刚才细细想了一遍,此事虽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众僧奇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方丈何出此言”
鉴心道:“你们知道这位楚王是何人吗?”
鉴定道:“听说这位楚王是当今皇帝最好宠爱的世子,现下太子失宠,虽说没有废去储位,但也已远远流放到黔滇一带的昭通。这位楚王将来说不定宏福齐天,登了大宝也说不准,现下我们如此驳他的面子,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少林将何以自处。”鉴心面露忧色,道:“师弟所言确实不差,其实我刚才所虑者,也正是这个。”
鉴定道:“怪不得刚才任心夷问你之时,你良久未回。然则......”鉴定还想问些什么,鉴心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果然,鉴心道:“你们也知道,楚王确实才能出众,深得皇上信任重用,今日前来少林要求挂名为记名弟子,似是小事一桩,我如此驳他的脸面,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他没有当场发作,已是给足了我们面子。”护法堂降龙罗汉崇能和伏虎罗汉崇强皆是鉴定门下弟子,崇能怒道:“掌门师伯,这种人如此傲慢无礼,怎能入我少林门下学艺。要是当真收下了他,只要他呆在少林,我保管给他吃足苦头。还亏得师伯没有收他。”鉴定眼睛一瞪,喝道:“休得胡说!为师和师伯及各位首座在此议论大事,哪轮得到你们在此胡言。”崇能听得师尊喝骂,不再言语。鉴心道:“据为师所知,这位楚王,乃当今皇上宠妃成妃所出,确是雄心壮志。你们想必也知道,当今太子是杨皇后所生,而杨皇后之弟国舅杨承业,现在的三关统帅,官拜镇西将军,一等公。”知客堂首座鉴宁道:“方丈师兄,你说的这个是天下皆知的啊。”鉴心笑道:“师弟莫急,我且问你,这位杨元帅出身何处,师承何人。”鉴宁道:“听说是山后杨老令公后人,其授业恩师,乃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泰山铁枪门铁枪老祖。”
鉴心道:“不错,最近数十年来,铁枪门确实是声名大振,不是我妄自菲薄,就本朝而言,其名声已在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崆峒丐帮这五派一帮之上。鉴松师弟,你以为呢?”
鉴松道:“师兄所言无差,但泰山派近年来声名鹊起,大抵是因为他门中出了几位本朝显贵。如以根基而言,未必真能及得上少林武当,甚至及不上其余三派一帮。”
戒律堂首座鉴明一直未曾开言,此时才道:“听说早年的征西大将军年标也是泰山门下,只是后来坏了事,武林中人怕犯了禁忌,后来才少有人提及,所以,虽说只有十数年时间,但武林中后一辈之人,知道得并不多。”
鉴心道:“正是,十数年前传言年标图谋不轨,已被先帝处死,还要灭他十族。”
崇强忍不住插嘴道:“只听说最多灭九族,哪有什么灭十族的。”
鉴明道:“九族之外,再加上师门,便是十族。”
崇强道:“他谋反,与他师门何干啊?”
鉴明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圣人也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照你这么说,他谋反,与师父无关,难道倒与他娘老子七姑八姨有关了。”
崇强道:“这......”一时语塞,倒无从辩驳。楞了一下,又道:“那为何后来只灭了九族呢?”
鉴心道:“后来正是这杨承业从中斡旋,先帝才只灭了他九族。阿弥陀佛,说得远了。”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鉴宁一拍掌道:“我明白了,原来师兄是怕收了楚王为徒,外人便会说我们是与泰山派对着搞。这样虽然讨好了成妃娘娘,但也得罪了杨皇后和杨元帅。这样的买卖不划算。”
鉴心点头道:“师弟所料不差,但只说对了一半,这只是表面。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在里边。”
鉴定道:“哦,请道其详。”
鉴心道:“你们知道,皇上将太子贬至昭通荒蛮僻地,是所为何事。”
鉴明道:“听上次京中大相国寺回来的弟子说,传闻太子无德,调戏皇上一名爱妃。而且其文才武功皆比不上楚王。”
鉴心道:“既是如此,你们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何不废了他,另立楚王呢?”
鉴明道:“这个倒是不知?”
鉴心道:“你们听说过汉初汉高祖关于太子刘盈和赵王如意的废立之事吗?”
鉴定道:“这个史上倒是有的,据史书记载:‘高祖刘邦灭了楚霸王项羽,一统天下登基后,立皇后吕稚所生的长子刘盈为太子,封宠姬戚夫人所生的次子如意为赵王。后来,见刘盈天生懦弱,才华平庸,而次子如意却聪明过人,才学出众,有意废刘盈而立如意。刘盈的母亲吕后闻听,非常着急,便派自己的哥哥建成侯吕释之去请开国重臣张良出面。吕释之对张良说:“您是皇上的亲信谋臣,现在皇上想要更换太子,您岂能高枕而卧?”张良推辞道:“当初皇上是由于数次处于危急之中,才有幸采用了我的计策。如今天下安定,情形自然大不相同。更何况现在是皇上出于偏爱想要更换太子,这是人家骨肉之间的事情。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种事情,就是有一百个张良出面,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吕释之恳求张良务必出个主意。张良不得已,只好说:“这种事情,光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恐怕难以奏效。我看不如这样吧!我知道有四个人,是皇上一直想要罗致而又未能如愿的。这四个高人年事已高,因为听说皇上一向蔑视士人,因此逃匿山中,不作汉臣。然而皇上非常敬重他们。如果请太子写一封言辞谦恭的书信,多带珠宝玉帛,配备舒适的车辆,派上能言善辩之人去诚恳聘请他们,他们应该会来。然后以贵宾之礼相待,让他们经常随太子上朝,使皇上看到他们,这对太子是很有帮助的。”于是吕氏兄妹和太子当真把这四个后人称之为“商山四皓”的老人请来了,把他们安顿在建成侯的府邸里。在一次宴会中,太子侍奉在侧,四个老人跟随在后。刘邦突然见那四个陌生的老人,都已八十开外,胡须雪白,衣冠奇特,非常惊讶,问起他们的来历,四人道出自己的姓名。刘邦听了大吃一惊:“多年来我一再寻访诸位高人,你们都避而不见,现在为何自己来追随我的儿子呢?”四个老人回答:“陛下一向轻慢高士,动辄辱骂,臣等不愿自取其辱。如今听说太子仁厚孝顺,恭敬爱士,天下之人无不伸长脖子仰望着,期待为太子效死,所以臣等自愿前来。”刘邦说:“那就有劳诸位今后辅佐太子了。”四人向刘邦敬酒祝寿之后就彬彬有礼地告辞而去。刘邦叫过戚夫人,指着他们的背影说:“我本想更换太子,但是有他们四人辅佐,看来太子羽翼已成,难以动他了。吕雉这回真是你的主人了!”戚夫人大哭。刘邦强颜欢笑:“你给我跳楚舞,我为你唱楚歌。”刘邦便以太子的事件即兴作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崇强道:“师父不光武功厉害,还博闻强记啊,对史书这么熟悉啊,弟子们真是自愧不如。”
鉴定道:“读史才能明智,不然便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就象楚霸王项羽。藏经阁中,经史哪样没有,你们就是不肯下功夫苦读,只知练武。”
鉴心续道:“其实皇上没有废黩太子秦王益,正是相同的原因。”
鉴明道:“可是现下没有什么商山四皓啊?”
鉴心道:“今天的商山四皓,便是泰山派和武林中各名门正派。你想,太子既然和泰山派渊源如此之深,而泰山派和本派等五派一帮向来交好,一向互通声气。一动太子,势必牵动武林一脉。当年商山四皓不过是手无寸铁、隐逸山林的四个老儒。其声名播洒之远,民间影响之大,以刘邦这样一代开国雄主,尚且不敢动弹,如今泰山和武林各派高手,武功高强,才智出众之士不知有多少,较之商山四皓,何止天壤之别,皇上纵然有心废立,又哪能不顾虑呢?更何况杨承业手握重兵,镇守三关多年,深得军心。你今天废了他外甥,另立他人。虽说君命大如天,但万一他发起狠来,提兵杀回京城,岂不精糕。”
鉴定道:“所以,楚王这次想要依托少林,少林是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僧俗十万弟子,一呼而百应。也只有少林的能力和声望,才足以和泰山派相抗衡。”
鉴心道:“抗衡倒还不至于,我想楚王的意思,是将来皇上如废太子而立他,泰山派如有异议,他便能以少林弟子的身份,请少林出面主持公道,不至于牵动武林一脉的根基。避免以江湖动荡而引起国势动荡,动摇了国家的根本。”
鉴明道:“那么,楚王如此才能,又有如此志向谋略,我们扶持他有何不可呢?”
鉴心森然道:“不可。一来,我少林立寺以来,向来不干涉朝廷政事。二来,我刚才细观楚王,发现此人踞礼傲慢,阴沉狠辣。目光游移不定,正是古人所谓“鹰视而狼顾”。说句诛心的话,实非福德深厚之相。更何况以我和泰山派铁枪老祖万长数十年的交往,我深信他的为人处事,断不会因此而坏了我们两派数代以来的香火之情。”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皆觉他之所言,句句在理,无不佩服他的深虑远谋,但也知道此举得罪了楚王,只怕自此麻烦不断,又暗自为少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