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吸了口冷风,一时寒气上涌,又咳嗽了几声,慌得众人忙端茶递水,伺候她坐下来歇息。巧姐恰梳妆出来,见着潇湘单手捂胸,直有往日西子捧心之态,不觉关切问道:“姑姑来了这里,这病还不曾好吗?”
潇湘笑道:“也不是病,不过是心结罢了。你来的正好,我正有几件事要吩咐你。”说着就让人拿了文房四宝来,金钏司棋研墨的研墨,燃香的燃香,眨眼就收拾出一个可供挥毫的书案。
潇湘点头示意巧姐拿起雕漆紫檀木管提笔,铺了珊瑚色开化纸,满蘸了一池春绿墨,吩咐她道:“从这一刻起,我们怎么说你怎么写,但有一条,我们这里写完了的东西都是要即刻拿去烧掉的,你务必要用心记了,日后自然有你得益之处。”巧姐忙点头说是,潇湘这才转身依次叫上晴雯鸳鸯等人,将自己方才嘱咐之事,命她几人一一说了。
巧姐本就是从诗书士族笔墨大家里头出来的,于学识上虽比不得前头的叔叔婶婶姑姑姨母,倒也可在巾帼之中排个前茅,故而晴雯她们一面说她一面记,一炷香下来,竟也八九不离十。喜得司棋赞不绝口,直夸道:“到底是他们贾家出来的姑娘,小小年纪才智便已非同常人了。”说罢,就将手中巧姐写成的条文目录及内中详情,呈现在众人面前,便是潇湘也忍不住点头,大有赞赏之意。
巧姐一力写完,见所闻皆是平日里自己不曾领会到的,心里不由纳罕,先不论那别出心裁的针黹之法,通达八方的处世之道,只尤氏姐妹二人说的忠贞烈女事迹,已够她揣摩好些时日了。私下里暗暗称奇,想不到贾府之中竟有如斯之人才,亦是想不到此人才何其多也,只可惜俱都身亡了。
身亡?巧姐悟到这时才有些警醒,暗道若是她们都是逝去之人,那么此刻自己见到的又该是谁?亦或者,自己也是个已死之人?一念及此,巧姐直觉头痛欲裂,再看晴雯鸳鸯等人,忽又觉得其实并不甚像自个儿平日见到的模样。额角直如有人在扯着青筋,越发疼的厉害起来,众人见她神情恍惚又有愁苦之色,知道是快要开化的迹象,不能再多留她,遂来问潇湘的意思。
潇湘怅然叹息一回,摸了摸巧姐的头道:“我已替你求取了一日的宽限,加上阎君馈赠的几笔阳寿,还有三日便是你此生受难之时。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以后还要靠你自己才是。这里头是我惯常戴着的护身符,如今我人到这里,要他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送你来得实在一些。还有我平日吟诵的几首诗词,见你是个聪慧的姑娘,也一并送你罢。”
巧姐闻言直欲开口问个明白,然而一张嘴就像是被塞了棉絮一样,全然说不出话来,唯有手上还有知觉,隐隐觉察掌心里被人塞了个东西。这边抬头想看,却连眼睛也是睁不开了,心内急如火燎。
晴雯等人掐算时辰已到,书案上燃着的辰香恰恰熄灭最后一丝火星儿,众人便不敢耽搁,齐力推了巧姐出去。巧姐只觉身子一轻,前面似有万丈悬崖一般,直直掉落下去,唬的她当即冲破喉口桎梏,大叫一声:“林姑姑救我!”
说罢,登时觉得头脑清醒起来,眼睛也可睁开来,正瞧着床前站了一堆人,小红丰儿等人都在,看她回过神忙上前搀扶起她说道:“姐儿可算是醒了。”
把个巧姐迷惑的只以为还在黛玉那里,见了丰儿便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丰儿看护了她多时,可喜等的她开口,忙道:“才刚姐儿在奶奶那里哭得厉害,一时伤恸昏厥过去,倒吓了我们一跳,我就跟着过来伺候了,这会子姐儿可觉得好些了?”
巧姐闻言暗讶,只奇怪这话倒像是在哪里听过的,便搭扶着丰儿的手站起来,小红又上前来替她收拾了衣裳,巧姐低头看了,见自身穿着的乃是姜黄色织金压缃色边对襟圆领褙子,底下是同色的马面裙,腰上坠着碧玺雕松鼠葡萄佩,项上带着富贵双全长命锁,竟与自己未入娼门之时的穿戴一般无二。及至摊开手,赫然见着手中攥了一个小巧的银盒子,正是黛玉所说的金嵌珠宝护身佛窝,打开瞧了里头果然有几张残纸,只是字迹模糊难辨一些罢了。巧姐一时之间辨不清自己是梦里还是梦外,惊得半日不知其中因果,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任由丰儿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