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阿粲接着。进屋坐下。嫣娘说:“姐姐、妹妹就在这里住着,虽不十分如意,也可将就,为何又要回去?”引香不答应,拾香说:“‘将就’二字,岂是长策?我们在你家住着,毕竟算个甚么?”嫣娘说:“妹妹之言,我也不敢分辩,只是聚首将近三年,姐姐、妹妹一旦舍我而去,如我浊物,姐姐、妹妹自然觉一日不见此浊物便清亮许多了。只是我与姐妹相处之久,姐姐、妹妹不替我想想,我如何过得?”引香说:“各人顾各人,我不能替你,你也不能替我。”说到这里,他三个就无言对泣,宜人、阿粲想劝也没话可说,只是陪着下泪。过了一时,引香说:“我们这是何必?岂不是把好光阴虚度了?”一句未说完,只看宜人、阿粲抱头大哭,倒是引香、拾香来劝住了他两个。嫣娘说:“你两个这大哭又从哪路而来?”宜人说:“人心不同,相感则一。今日之宜人、阿粲,固无殊于引小姐、拾小姐也!”嫣娘说:“嗳!是我薄命,不能同引姐姐、拾妹妹常在一处看花灯、猜哑谜、踏青送春,倒连累了引姐姐、拾妹妹今日这一回头恼并宜姐粲姐这一回伤心。”正在说着,丫头来说:“奶奶请两位小姐。”嫣娘问说:“做甚么?”丫头说:“是请小姐们到上房用饭,今晚上奶奶因二位小姐回去特特备的,已经着人去请少奶奶去了。”说着引香、拾香起来向嫣娘说:“我也不到贵处去辞行了。”又与宜人、阿粲辞了一辞。嫣娘同宜人、阿粲送到处处的洞门才回来。
嫣娘又到聊寄斋坐下,问宜人说:“你们两个在这里住着,岂不太寂寞了,我叫婳姐来与你们作伴。”阿粲说:“人若不寂寞,就是一个人住着也不寂寞;若是寂寞,就是一百个人住着也是寂寞。这寂寞却不在人之多少。”宜人说:“你回去叫婳姐来也好,只是我这边添一个,他那边不又少一个,不觉着他们一处住惯的,忽然分离了吗?”嫣娘说:“总是在一处,相离也不远。”宜人说:“依我看着,却是‘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嫣娘听着,叹了一口气,带泪而去。
到了明月清风庐,见雁奴及娉婷在那里坐着。见了嫣娘来都站起来,雁奴说:“姑奶奶说了,叫娉姐搬到这里住罢,同我都在那边橱子里。”嫣娘点点头,也不坐下,又出去了。
一直到了所所那边。正在走着,忽听一个人说:“我们到底怎么了?”嫣娘听着就停住了脚,又听一个人说:“这只好随他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嫣娘听着,在那一块太湖石前边,这石头后边,都是小紫竹子。嫣娘就分开竹子慢慢进去,走到跟前方才蹲下,等了一时却不听动静,又起来转过前面,却不见一人,心里想着:“方才明明一个像娟姐,一个像关姐,说话如何不见了?真真是《西厢》上说的‘难道是昨夜梦中来’。只是夜里好作梦。这无将黄昏尚未到夜里,我如何就作起梦来了?”想着就往那正房走,走未几步,忽听一个人背后叫他,说:“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大地方来?”嫣娘转过脸来一看,却是婳姐。嫣娘说:“我是来作价的。”婳姐说:“请谁?”嫣娘说:“恭请足下。”婳姐说:“这时候又不牵亲,又不上头,请我作甚么?”嫣娘说:“前日有劳,今日踵门拜谢,还请与宜、粲二位作伴。”婳姐说:“这个事正该用着我,我们好惺惺惜惺惺了。”嫣娘说:“姐姐莫忙。”婳姐正色问说:“怎么莫忙?我又有甚么忙的?”
嫣娘笑了一笑说:“有罪,有罪,失言求恕!”又问他三个哪里去了,婳姐说:“方才都在这里,我看娟姐、关姐在那太湖石下坐了一会不知哪里去了,窈姐是在屋里绣手帕子,娉姐今日不来了。”嫣娘说:“我知道,天黑了,我也不到屋里了,你见了他三个替我说我来看他们罢,你也就去罢。”说着嫣娘回来,到了明月清风庐,坐下问雁奴说:“我去了,你姑奶奶可有话说我甚么?”雁奴笑了一笑说:“大爷的话说错了,‘为人不作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我姑奶奶有甚么子说你的,你想想你有甚么可说的,姑奶奶就说你甚么。”嫣娘笑着说:“你可算一位副将军,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雁奴说:“我却没杀人,倒拐了一个人。”娉婷听着,就起来将雁奴捺在椅子上膈肢他,雁奴笑的只落喘气,说:“好姐姐,我说话不与你相干。”娉婷说:“正为不与我相干,我才膈肢你,这才是‘公道自在人心’。”娉婷说着,又去膈肢,雁奴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嫣娘说:“罢了,饶了他罢。”娉婷松了手,雁奴起来,嫣娘说:“你看你的金钗也退了,头发也散了。”说着就起来拿个小梳子替他拢一拢,说:“看你姑奶奶来看着,又要嚷你们淘气了。”将才收拾完,只见两个丫头提着灯笼,引着富春来了。进了里间,叫两个丫头回去。坐了一时,嫣娘又问他引香、拾香去的话。说了一会,富春说:“恭喜”。嫣娘说:“甚么喜?”富春说:“到明日你自然知道。”
嫣娘问他,他总不说,嫣娘也只得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