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在南京雨花台西一处地方,有一家姓常名兴,其妻郑氏。这家本是历代簪缨相传,是明代常遇春之后。现在家中良田万顷,还有几处当典。这常兴之父是山东道台,常兴却是守祖上余业,也无心仕路,****在家好善,凡乡中贫苦,无不周济。只是上天不佑,善人至六旬无子。一日,至一友家,闻说杭州天竺寺菩萨极灵。常兴就动了念头,想去求子。就择了日子、雇了船,上杭州去了。
到了杭州,寻了店住下,候到朔日,备了香纸,往天竺去烧香。由城至寺有三十里远,一路香客络络不断。常兴到了寺,将香纸烧了,恭恭敬敬拜了几拜,起来瞻仰菩萨,才知这菩萨是沉香雕成的。又往别处看玩景致,忽听一众人说:“那里一个和尚真真奇怪,如何要死,还说要等施主?”常兴听了,也同着众人去看。见那和尚瞑目而坐,却也奇怪,至常兴到了,他睁眼一看,说:“来得好,我去了。”就死了。常兴看着可怜,就拿几两银子替他买木头殡葬了。从寺回来,到店又住了一日,才回家。
到了家,郑氏接着。叙了一会烧香的话,又说起和尚的事。郑氏合掌念道:“阿弥陀佛!此事做的好。”郑氏原是常兴续娶的,才四十多岁,所以过了半月,似乎有胎。常兴知道,甚是喜欢,****叫他休养,莫要冲动胎气,又吩咐丫头们不许有事大惊小怪的惊动了奶奶。不觉到了十个月,一日,郑氏腹内觉疼。常兴叫家人去请了稳婆。守到半夜,生下来了。常兴一听小孩子哭,就问是男是女,丫头说:“恭喜大爷,是个哥儿。”常兴欢喜非常。到了三朝,请了前前后后许多的客是不必说了。
只是这孩子却奇的很,自生下来哭了一阵之后,不时的就笑。常兴说:“这是何故?”因他大总无子,以先生了两个都亡了,这个又是求来的,真真就象掌上珍珠一般。不把他当个男子,把他当个女孩,又因他肯笑,就起个名字叫嫣娘。
这嫣娘生来淘气,自小便不喜欢老妈子抱他。若是年幼的抱他,他有说有笑;老妈子抱他,他虽是肯笑,一见老妈子就是哭。到四五岁,便不必说了,见了女人年纪大的就象仇人似的;见了小女孩子同他顽他就欢欢喜喜,他吃的不吃,给那女孩子吃,顽的不顽,给那女孩子顽。常兴也就随着儿子,给他买了两个丫头。一个与他同岁,起名叫婳姐,长的长长的脸,一道细细的眉,一个小嘴就像点了胭脂一般,瘦瘦的身子,扎着两个丫角。露着青青的头皮。一个大他一岁,起名叫娟姐,长的圆圆的脸,也是细细的眉,两个眼秋波儿似的,也扎着丫角,身子也是瘦瘦的。常兴买来,又给他换了一身绸缎衣服,叫他天天去伴着嫣娘。哪知嫣娘一见面就亲热的了不得。就是旁人惹恼了他,他两个一去说,就笑起来了。郑氏想着,只这两个丫头伴着,他太寂寞些,又买两个小的。俱小嫣娘几岁,一个叫关关,一个叫窈窈,俱是如画的小美女。嫣娘见了,是不必说的更是亲热的了。
到了八岁,嫣娘越大越淘气。常兴就请位先生,叫他上学。****还是他四个陪着他去读书。他却又奇怪,凡书一目了然;只是他四个好,一个不在跟前,他就连扁担长的“一”字也不识,常兴只得依从,叫他四个陪着,一连读了三年。到了十一岁上,他就说:“不读罢!我都会了。”常兴说:“你岂可闲着?”嫣娘说:“俺家现有一处大花园,我就在那里自己读书,岂不大妙!”
嫣娘要到园里读书,常兴就叫人去收拾了。择了日子,叫嫣娘搬进花园。又想着园子大了,他们小孩子住着害怕,就叫些女家人靠近住着,又叫了几个二十多岁的丫头去作伴。
嫣娘****在园内一处一处的游玩,连书篇儿也不摸,一日顽乏了,睡了午觉,就作了一梦。梦见到一仙山,其中楼阁玲珑,如珠玉修成的一般。信步走去,忽见一门,就大着胆走进去,见是三间花阁,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猛听得一阵笑声,如莺声娇啭,不觉脚跟下走了三魂七魄,站在那里就呆了。忽有一个人从背后轻轻拍他一下,说:“看什么!好大胆!”嫣娘听了这一句话就像小莺儿叫了一声,想道:“就在屋里,如何又到这里来了?”连忙转过身来,作了一揖,才抬头去看。那人带嗔呼道:“低下头去。”嫣娘就不敢仰视,只顺着眼看见那人穿着银杏衫子,罩着墨色撒花背心,穿着百摺百蝶裙子,一对莲钩只露出一个尖儿。嫣娘也不敢出声,只弯着腰站着。站了一时,那人说:“还不快去!”嫣娘慢慢出了门,才敢回头来看,却不见那人了,只听帘内说:“好好谈谈。”嫣娘也不敢再听,又往前走,又见一带花障。他从垂花门进去,见一美人在廊下,背着脸向内坐着,在那里读诗,其声微微莫办。他就偷偷的到背后,一看却不是读诗,是在那里拈着笔写甚么。嫣娘顺着他写的看去,是:
天上人间,可怜谁是前缘,谁是无缘?到头来,那是一般参了个无要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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