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予轻轻摇头,声音无比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泣了血般,他说:“修,别怕。”
“不,我怕,你起来,去哪里都好,车站就在前面,很近很近,我求你。”陶修雪白的两只袖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脸颊深深埋进周航予的胸膛里。
陶修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那个大叔道:“求求你,送他去医院吧,快一点!他不会有事的,求求你帮帮我……”
大叔满头冷汗地点头,“好,快,先上车再说,他伤得很严重。“
大叔看陶修这么着急,也不敢说实话,不管周航予伤到了哪里,短时间内流这么多的血,恐怕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修,别这样,我不后悔……”周航予的手从陶修的身上滑落,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陶修不敢相信,周航予就这样离开了他。
几分钟前,他们还好好的,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即使是逃离成长的巷子,至少还有个美好的远方在等待着他们。
几分钟后,周航予却因为救他躺在冰冷的马路上,失去了生命力。
这一年,周航予才刚满二十岁,时间却被永远定格在了此刻。
短短的一生,他愧对家人,愧对老师,唯独没有愧悔陶修。
“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你,是不是就不会生这一切?是老天爷也难容下我们吗?”陶修喃喃自语道。
一颗心一下子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土地,陶修看不见任何希望。
这场持久战付出的代价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惨痛的,陶修更是无泪可流。
当绝望蔓延的时候,哭泣已经不能成为一种泄的方式。
他抱着周航予愣了很久,睁着眼睛看着苍白的天际,直到那个大叔满怀愧疚的提醒他:“节哀顺变吧,对不起。”
“你的罪,不够我深重。”陶修将耳朵贴近周航予的胸膛。
那永远炙热的胸膛处一片冰冷,年轻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
这场爱,最后闹得众叛亲离却依旧留不住。
陶修忘记天是怎么亮起来的,太阳又是如何升起来的,他只觉得自己渐渐变得冰冷,怀里的人,却比他更加冰冷。
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变得麻木不堪,陶修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周航予上了救护车,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周航予被送进医院,听着那无情的判决,那个说过喜欢他、爱他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
在陶修的记忆中,周航予甚至还有很多已经说出口的承诺来不及兑现,他终究还是抛下了他,以救他的方式抛下了他。
陶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切。
“早上八点零五分,车祸遇难者周航予在入院之前就已经停止了生命体征,确认死亡,请家属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个名字,请问你是死者的家属吗?”一位刚刚确认过周航予死亡的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没有一丝起伏地对陶修道。
陶修眼前一黑,有一瞬间甚至无法呼吸,这个事实沉重得足以将他击溃。
“查看一下周航予先生的手机里还有没有别的号码,尝试和他的家人联系一下,让他们尽快过来医院处理……”医生吩咐站在陶修身旁的护士。
“这位先生,死亡通知书你先拿着,你是死者的朋友吧?麻烦你等死者的家属过来后,让他们签个字好吗?”
陶修僵硬地抬起头,十分费劲地接过那份死亡通知书。
白色的纸,黑色的字,“死亡”两个字,又大又显眼,格外残忍。
陶修的身体缓缓滑落,靠在墙壁上蹲着,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份死亡通知书,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终于忍不住出闷闷的哭声。
周航予的父母赶到医院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一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陶修的身上。
陶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作任何辩解,耳边只是不停环绕着尖锐的几个字;还我儿子,又或者是赔我儿子,说他是杀人凶手,说都是他害的……
赔,他也想赔,他多么希望在最后的时刻,是自己用生命祭奠了他们的爱情,而不是周航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如果,如果世间有早知道,大概谁也不会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陶修一声不吭地跪在医院光滑的瓷砖地板上,不哭不笑,任打任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