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意料的,开口制止女人的是那个男人,而不是那个上班族。上班族看着女人的胡闹,没有说什么,只是退后了一步,从那件看起来就很名贵的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博柏利格子纹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微冒血丝的嘴角。
男人开口后,女人的动作明显稍微平伏了下来,然而噪音却更显尖锐刺耳:“闹?现在是谁在闹?你说我闹?是谁在闹啊!谁在闹啊!”
看见女人平静了下来,男人也放开了女人,他握起女人的手腕想把她拉到酒吧外,女人却拉着吧台死活不放。
“你别丢人了!”男人咬牙切齿地对着女人说。
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出戏愈看下去夏涵就愈是胡涂了。她抬头望向叶怀,对方只按了按她的手背,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们切勿介入事件。
女人咬着下唇,双腿微开以平衡身体。虽然身体正拉扯着,嘴上却仍一点都不饶人:“丢人?你也知道丢人啊!李汉书,我跟了你十年,囍帖都印了,你现在他妈的跟我说你跟了个男的在一起,你还是被压的那个,你也知道丢人啊!”
“哇哦……”真相好像呼之欲出了。
夏涵终於摸清了来龙去脉,八卦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上身忍不住微向前倾。
沉迷於八卦的她没看见叶怀听见女人的话后骤然沉下来的脸,以及戈颖突然挺直的腰板。
萦绕在心头的奇异感终於“铮”一声的破蛹而出--
两个外国人,是男的;两个相聚的朋友,是男的;两个交心的姐妹淘,是女的;正在争吵的那两位上班族,也是男的。
两个,相同的性别。
这还不是让叶怀感觉奇怪的地方,而是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昵感。
正常的男的,会像这样,一直勾着对方的背喝酒吗?正常的两个女的聊天,会像这样,时不时用手指在对方的手背上绕着圈圈吗?那个男的,还用手指拂过另一个男的背部,对方却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抗拒。
“李汉书,你他妈的就是个同性恋,还说跟我照样完婚。我他妈的撞坏了脑袋才会跟你个他妈的死基佬在一起!”
--轰!
叶怀的脑袋彷佛被投下原/子/弹一样炸开了。
脑海里只回荡着三个字--“同丶性丶恋”。
男人跟女人的争吵还在持续,叶怀却不再注意那方的动静,转而回头跟戈颖对望。
--他知道了。
戈颖垂下眼帘,心里不禁惴惴,只能喝一口红酒压惊。
酒精的苦涩与刺辣流过她的喉咙。
她吞下了口中的酒,还是抬眼与叶怀再次对视。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隐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叶怀却低下头,没有再望向戈颖。
见状,戈颖握着酒杯的手蓦然攥紧,手指关节处都泛了白。
在叶怀和戈颖的无声交流间,男人和女人已经一路争吵走出酒吧了,上班族男环顾了四周的人群,夏涵马上收回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班族男彷佛对待细菌一般将手帕扔在桌上,从黑色的真皮钱包中掏出几张钞票压在酒杯底就走出了酒吧。
一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氛围充斥了酒吧。
就连摸不着头脑的夏涵也感觉出酒吧气氛的转变。
“夏涵,夜了,我们走吧。”叶怀放下了杯子,里面的橙汁还剩三分之二。
他的语气认真得夏涵不得不重视,可是他们才来一会儿,不过就是看了一出戏,怎么就走了,“怎么了,你累了吗?”
“嗯……就当我是累了吧。”手指在杯沿上敲了几下,每一下都敲进了戈颖的心里。
“啊……可是戈颖……”
“她说她累了,咱们都散了吧。”
戈颖什么时候说过话了--怀着这样的疑惑,夏涵扭头望向戈颖,却见她抿唇微微着点头,“嗯,你们走吧。”
“那你……”
“她可以叫她经纪人来接她。”叶怀说完,自己率先移动着轮椅走出了酒吧。
抬头看着被高楼大厦笼罩的天空,他忽然又有想要吸烟的冲动了。
夏涵看着门口,跟戈颖快速的道别,就提着包包追上了叶怀。
戈颖隔着玻璃门,看见夏涵推着叶怀,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扯出了一道笑容。
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跟那杯被闲置了好久,却从未引得任何人青睐的酒杯互敲。
“叮--”的一声,随着酒杯的碰撞,戈颖跟着空气道了一声“cheers”,仰颈一饮而尽。
酒吧外,夏涵推着轮椅,跟着叶依一起仰望天空。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是一片黑沉沉的天空,这种黑色,像极了生病的城市一样死气沉沉。
“有什么好看的呢?”夏涵问。
听见了她的问题,叶怀也收回了视线,低头望向前方,口中却是答非所问:“以后……不要太接近戈颖了。”
脚下一顿。
轮椅也停下来了。
“我会小心的。”夏涵咬咬下唇,又重新推动了轮椅,“我跟戈颖,是朋友啊。”
小妮子也没有他想像中的迟钝。
想起戈颖略带哀求的眼神,叶怀也没有再紧逼下去,“嗯,你清楚就好。”
二人没有再说只言片语,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回到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