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她又笑中带泪:
“‘枣树三年不算死’,男子汉当死中求活,看你现在有口气还能活得转!老不离家是贵人,少不离家是废人,只有聚集才有效率,毛毛虫也知往密处钻!你如今要去住个一线城市,就至少比赖在这里提前享受了五十年的现代化!我们生活在这阳世上,人群中,总要一滩比一滩、一湾比一湾才好,逃避不是办法!我今天这些话是最后一次跟你讲,决不是跟你玩的。棺材里踢一脚,死人都肚里明白!我相信你只要一出去就有活路,‘天不冻英雄,冻死的是稀松!’”
对她这一阵□□搬挪,二平只嫌污耳,心里早已许下几声“俗!”
但他又没气跟她在那死胡同里绕来绕去,就佯装动情说:
“好,就依你,我出去!不过,有句老诗讲:‘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到时喊声我学坏样,恐怕会连你也不认得了!”
至此,丽妹已拿他无可奈何。她只叹山穷水尽,天昏地暗!
如果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犹不知改悔,那就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二平这人确已无可救药;二是这段相恋本就叫人失望,二平根本无需丽莲来救药他。
显然,要想和拢去,他们当中必须有一个得变,究竟谁变呢?
想到这里,香妹问了声:“你们相爱吗?”
显然,气头上的丽莲很想绕开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过了那种为爱而生活的年纪。”
“假设离开他,你会觉得干净和轻松吗?”
“离开他?!他找谁过日子去?他这个脾性,这种家庭条件,世上除了我,哪个姑娘还能收他?!换成你也不会跟他呀,对不?手里无把米,金鸡引不来。像他这样无车、无房、无稳定可观经济收入,加上无技术、无人气、无闯劲、无后台的七无人员,即使把他放在偷扒盗抢一堆人里,让那想嫁人的姑娘逐个去细挑慢捡,人家也不见得会选他做丈夫的!”
香妹一个劲摇头:
“那才不呢!他有一大股子才气灵气,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只是错在他不爱在俗人前显摆,那心里藏着的好东西又不是浮在面上人人看得见的,除非有双慧眼的极个别人。慢说比坏人,就是正经的泥腿杆子也没法跟他作比!所以劝你不要用个大扫帚子来扑他全身。
“再则,兴许他是有大志气的人,怕将来受家庭拖累,才不想跟你粘乎?--不过又不太像………他这个年纪上,是该想想后头了!”
香妹见丽莲愁眉紧锁,叹气道:
“我刚才假设你离开他是有由来的,看你如今是为一种‘业务’而活,不是为爱情在活,这样你好累呀!虽然我知道‘婚姻劝拢祸劝开’的道理,但按目前这情势,你们何必都找个葫芦挂在各自的颈上呢?!”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喊分就能分啊?要是能分,还不早分了?!”猛不防丽莲突然瞪眼摔来一句。
紧接着,似有一股压抑已久的热浪自丽莲胸间喷涌而出!她态度来了个360度“后空翻”,香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如果要我现在就这么放弃他,那就如同一个母亲要生生扼杀自己最心爱的独生儿子一样下不了手!
二平是一个多么童真的孩子啊!他纯净率直、善良浪漫、朴素勤劳、专情少欲,这在如今社会是多么难得啊!他好像是从远古的深山竹林之中走出来的逸士,好像是刚从一个优美的童话故事里穿越出来的隐者
“他是真才子!他的诗意境深邃,韵味不比唐诗差!这要放在早上去的八十年代,他定是万人追捧的对象!记得早些年外国搞过一次有趣的网络调查,那是一个关于女性要选择怎样的男人做丈夫的题目。被选对象假定是历代及当代世界名人,包括政治家、科学家、企业家、学者、诗人……最后,答案出来了:英国浪漫诗人雪莱成了绝大多数女性的首选!
“他还是我的潜力股呢!尽管他不是科班出身,但他对艺术有种天生的独特见解。他的国画简古、大气、狂傲,有汉代和八大山人的那种神气;就算是放在中国的绘画殿堂上,也绝对是第一流的!
“只惜他心气孤傲,不懂厚黑,不会迎逢世俗,不会削尖脑袋去钻营--你平时不积蓄人脉,不出去推销自己,哪怕你是毕加索呢,也不能成名成家的!多讲一句,毕加索可是个很会推销自己的人,而且有个肯推销他的朋友。
“张大千一幅泼墨泼彩画《爱痕湖》就拍卖了一亿零八十万,二平在灵感好的时候,兴许也弄得出这样的画来--但假设那画是二平原创,恐怕连八十块钱也没得人买呢!这就是成名与无名的区别!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他成名,不想他同梵高一样,穷死后才能赚到钱。
“所以我如今坚持要他出去是有多种意义的:不仅仅是打工糊口,不仅仅是解决了那房子的燃眉之急,最主要的是结识了各色朋友,丰富了阅历,同时还能改变他那松散闲适、得过且过、孤芳自赏的生活态度。
“更重要的,当他口袋鼓起来后,就有了出去拜师访道和采风创作的资本--但他怎么就不依我的□□呢!现如今我是彻底没办法笼住这匹千里马了。
“记得《伊索寓言》里有个故事:牧羊人抓住一只走到悬崖边上的山羊,山羊又踢又闹不让抓。牧羊人只得松开手。结果山羊胜利了,却只得了个悲惨的结局。有时候我真想那样放开他算了--但那实在是害人害己呀!所以,我今天突发奇想,只有请你来帮这个大忙了!”
香妹一笑:
“这样讲来,我倒有必要救他了!但我和他一面之交,又是个初出校门的学生,何德何能来撼动他这个老师级的人物呢?!”
“你能行的!我有这种预感。你是小清新,还是没被世俗熏染坏的童贞女。他这人目光敏锐,我看他初见你时眼里放光闪亮,他开口赞扬你的那一秒,一定是看到了你的某个优点。我真的只有求助你了!”
“举手之劳的事情,我哪不乐意帮你。要是果然说得动他,那就是你的造化了!”
丽莲舒开满脸愁纹:“你一定搬得动他!不过,对他这种张扬执拗又逆反阴冷的人,你到时一定不能顺毛捋。你不要夸他,要事事压制他,处处打击他,让他不叫‘猛醒回头’,也叫‘知耻而后勇’!”
“看来,我只有去做恶人了!”香妹点头说。待会又摇头:
“但我还只是听了你的一面之言啊,明天我得先到他那里去刺探刺探--如果你仅是把他当做你的潜力股来用,这对他肯定是不公平的,那样我就帮不了你。”
“你屙尿变啊!答应人家就要算数!你去管什么股不股的,又不是害他。我急火攻心在这里,等不到明天了……你最好今晚去,现在就去!”
香妹早已满脸绯红:“你怎么叫我现在去?现在可是夜里,他可是男人家!”
“夜里好!夜里正是他敏感忧伤的时候--他一个二十大几的男人,一事无成,肯定自惭形秽在那里,你轻轻丢块小石头下去,也要在他心里激起个大浪头来!再说,他连对我这根老油条都是有色心没色胆的,难不成还会勾引你这个半青不熟的学生?!告诉你算了:在男女之事上,他这人有点迂腐古板,是个十足的道学先生。惯来守身如玉,视女人为观音老母--你如今就是在他身上打几十个滚,保他也照样冷面不动!”
香妹完全释然。既然丽莲如此抬她,依赖她为救命稻草,她没理由辜负。那方二平纵是块顽石,她也想去戳得他动两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