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对面的青衣男子轻抿薄酒,浅笑道:“他若真对宣华夫人一片情深,就绝不会让她陷入如今这样口诛笔伐的境地,你这小丫头真是单纯得可爱。”
阿雨斜眼瞧了瞧对侧男子,撇嘴道:“你们这些人哪来那么多心思?肠子七拐八拐得也不嫌累得慌!”
男子并不答话,只是低头仔仔细细地把碗里的芹菜一根一根地挑了出来,然后拿起碗箸,慢悠悠地、极其优雅地吃饭。
阿雨嫌弃道:“你真挑剔,阿染哥哥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人。”
琳琅亦是转头,微笑道:“穆公子已经将我姐妹二人安全送到了覃忻城,叨扰公子那么长时日,琳琅实在不能再麻烦公子,公子还是尽早回去同侯爷复命吧。”
琳琅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如此委婉动听,不想这男子仍是不以为意,淡淡道:“穆某既答应苏公子要保护好两位姑娘,便须得有始有终。”
阿雨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番,然后毫不客气地嗤声大笑道:“就凭你这病殃殃的模样还想保护我和阿姐?该是本姑娘保护你才是吧。”
“阿雨,不可无礼。”琳琅低声轻斥。
虽是如此,可琳琅也不得不承认阿雨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这个唤作穆郎的男子身上带着苏染的书信,自称为苏染门下第一剑客。
他穿一身素青长衫,身形清瘦纤长,腰间别着一把名贵长剑。
他的姿容极其优雅,一头乌发半绾垂至腰际,可却偏偏长了一张平淡无奇、叫人过目即忘的脸,苍白无神,宛如久病之人。
男子翘眼轻笑,声色低沉,“阿雨姑娘可愿同穆某较量一番剑术?看看穆某是否有资格保护二位姑娘的安全。”
“如此甚好!”阿雨放下碗筷,一口应下。
琳琅总觉得穆郎此人颇有几分神秘难测,如今叫阿雨探一探虚实也好。
夕阳渐落,霞光倾泻,整片大地都被染上几分朦胧之色。
穆郎垂手立于院中,微风轻拂,宽大的衣摆随风而动,他慢慢地抽出腰间长剑。
两剑交辉,阿雨气势凌厉,她的剑法极快,舞起朵朵绚丽的剑花。
相较而言,穆郎的动作则显的过于悠闲了一些,他出势不急不缓,却又偏偏每一招都使得恰到好处,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阿雨步步密集的进攻。
琳琅执伞立于凉亭之前,阿雨同穆郎的这场比试还在继续,可她却看得分外清楚明了。
穆郎此人深不可测,阿雨年幼稚嫩,远非其剑下敌手。
琳琅身处剑局之外尚有如此感叹,那么同穆郎过招的阿雨便更能切身体会此人恐怖之处了。
他的招式清矍诡测,无一丝破绽可寻,却又步步制肘于她,让她无从反抗,仿佛所有力气都尽数打到棉花之上。
下一刻,穆郎长剑一摆,阿雨被剑气所击,后退了好几步,颇有几分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穆郎收起长剑,额上渗出些许薄汗,他优雅地理了理衣襟,笑意吟吟道:“阿雨姑娘现下可服了?”
阿雨小脸微红,难得服气地道:“穆大哥剑法精湛,是阿雨冒犯了。”
极少看到这小丫头这副服贴模样,琳琅不禁失笑。
穆郎回屋,途径琳琅身旁时,他顿了顿脚步,略有些漫不经心地道:“穆某这些年游历六国,在这覃忻城也有几分人脉关系,琳琅姑娘若有什么疑惑困扰之处,无需见外。”
琳琅眉头微凝,她同阿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想接近那位身份尊贵的宁王殿下确有几分不易,她也为之烦恼了好几日了。
望着眼前逐渐远去的清瘦身影,她应该信任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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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宫后,宣华夫人一连病了好几日,生生急坏了燕皇陛下,日日夜夜守在榻前,便是连早朝都免了。
朝中上下皆不满君主因美人误国,只是宋连的下场摆在那里,现下也大多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又不多久,锦绣宫传出消息——宣华夫人有喜了!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鲛人生子,这可当真算得上是大燕国百年来第一匪夷所思之事。
慕氏皇族子嗣素来单薄,先帝总慕祁、慕翎两个儿子。
慕祁即位后,后宫佳丽甚多,却也只得两个小皇子,长子烨是皇后谢氏所出,血统高贵,可惜身体单薄孱弱,不似久福之人。
次子煊的生母是为前相国萧慎之女,现今冷居朝阳殿中的萧夫人,萧夫人失宠已久,故这小皇子也素来不得慕祁喜爱。
而那宁王府中早过而立之年的慕翎殿下更是膝下无子。
后妃有孕本该是大燕国天大的喜事,只是鲛族血统素来下贱,此事便该另当别论了。
可慕祁似是毫不在意鲛人血统之说,忙下旨大赦天下,为这尚未出世的小皇子广积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