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那样厌恶他,从头至尾只是冷冷瞪他。
“张嘴。”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
他顺从的张嘴,勺子将一大口药汁灌进来,他的吞咽还不顺畅,呛得咳嗽起来,药汁也流出大半。
他不吭声,她也不管他,接着一勺勺地喂,只是份量给的少了一些,一碗药足喝了半个时辰。
沐裳收拾了碗勺,站起来,走到门边时,听到身后男人低低的声音,问:“你是谁?”
沐裳没理会,反手拉上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沐裳背着一竹篓的药草下山,她需要把这些药草卖给山下小镇上的药铺,拿了钱再去集市上买粮食盐巴,每周一次,其他时间她都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待着。来这里的七年,她都这样生活。
到了药铺,掌柜早已开了门在等她了。
“阿沐,上次的红参不错,镇上的何员外全包了,下次再有这样的好货记得全给我留着啊。”老掌柜让伙计去点货,笑眯眯地对沐裳说。
“好”沐裳答了一声。
“阿沐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好?小姑娘家不要太辛苦了,看着小脸儿尖的,看着就心疼……”掌柜的婆子从后堂走出来,看见沐裳就念叨着。
“高婶”沐裳对着她淡淡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掌柜两口子已经习惯了她的寡言,不以为意,仍是笑着同她东扯西扯。这姑娘自从六七年前来卖药草,两口子对她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虽然看着冷淡话少,但办事踏实让人放心,心宽很少计较。
最开始的时候,老掌柜本着生意人圆滑的个性,交易时也是有些克扣的,后来时间久了,发现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从无计较,再加上总是独来独往,一问才知道已无家人,孤苦伶仃一个人,倒叫老掌柜心里又惭愧又过意不去了。
再见面时也就以诚相待,嘘寒问暖多了起来。曾经掌柜婆子有意将她跟自己的远房侄子配作一对,被姑娘婉言拒绝了,婆子很是不解:“阿沐啊,我那侄子虽然算不得很出息,好歹家里也是有个铺面的,你嫁过去衣食无忧,怎么不好过一个姑娘家的天天抛头露面地奔波?”
“高婶,劳你费心了。但我一个人习惯了,不打算嫁人。”沐裳轻轻说,态度却是坚决的。
高婶自然不信,姑娘不嫁人做什么?等着一个人老死吗?莫不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她那侄儿?可就算一个姑娘长得再好看,家世摆在那儿,再过两年年龄一大,别说想嫁,怕是做妾都挑不到个好主儿!掌柜婆子为着这事儿,有段时间对沐裳颇为冷淡,但沐裳没事人似的仍旧来铺子里送药。一晃几年过去了,她那远房侄子的两个孩子都满地跑了,这姑娘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高婶心里有些叹息:看着挺不错一个姑娘,是怎么想的要一个人过。
沐裳从药铺出来的时候,一顶轿子刚好在门口停下,轿子里的人掀了帘子冲着药铺里面喊:“老高,叫你准备的补药准备好了没,快拿给我!”
老掌柜忙着跑出来迎着:“哟,何员外,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过来,今天正准备要去府上给夫人送去”
那何员外不耐烦道:“我刚好路过,快拿了给我”,说话间眼神溜向一旁站着的沐裳,语气缓和了下来:“……这是,你家亲戚?”
“哦,不是,山上采药的小姑娘。”老掌柜答道,继而转头对沐裳使个眼色道:“阿沐,你说有急事就赶紧去吧。”
本来那轿子挡在门口,沐裳只好让在一边,听了老掌柜这么说,也就不管了,直接跨过了轿竿就走。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何员外跟老掌柜的声音。
“哟,采药小姑娘?看起来有点意思,喂!我说……”
“何员外,您看看这次的几支参可还满意……”
在集市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山路上又补了几味草药,沐裳回到山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推门,就见男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沐裳吃了一惊,上去扶正他的头,苍白的面孔,看上去毫无生气,沐裳刚要进一步探视,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寒芒毕露,十分警惕。
四目相对,静了一刻。男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回事!”沐裳蹙眉。
早上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睡着,她把药汤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想着他要还是动不了,也只能等晚上回来再喂给他喝。
“你说,至多到今天。”沉默了几秒,男人回答,声音还是低哑的。
沐裳一愣,想起来自己昨天说过至多留他到今天。于是他今天就挣扎着爬下床,结果又动不了摔在这儿,也不知就这样在地上躺了多久了。这还真是个又倔又逞强的脾气。
沐裳没说话,使足了劲儿才把他扶回床上,又盖上被子。男人的身材很高大,虽然因为伤病显得瘦削,但对于沐裳来说仍然沉重,折腾了一番,额上就有点冒汗。
男人半垂着眼睛,一声不吭,有几次扯到胸前的伤口也不过微微皱一下眉。沐裳注意到胸前的布条有血迹浸出来,应该是摔在地上时伤口裂开了,有些生气:“要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
随后又去打水煮水,清洗伤口,将药草捣碎敷上,重新固定包扎,药汤重新热过一口一口用勺喂着他喝。
最后撂下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动了什么时候走”,离开屋子。
除了最开始说过一句话,整个过程中,男人都是沉默的。胸口那道伤仍然很深,有些血肉跟纱布粘连在一起,她之前帮他处理过一次,那时候他在昏迷,这一回她本还担心他会乱动,可他安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拼命忍耐的迹象,要不是他一直睁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几乎以为他又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