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女史考核放榜之期到了,五人到了尚仪局司籍司。是日,司籍唐氏、典籍白氏、掌籍尤氏,俱着圆领袍,贺喜众人都得通过。沉舟本以为无事,没成想唐司籍笑道:“五人之中,择一人最优,此是宫中惯例。”
尤掌籍宣布道:“最优者,尚仪局司赞司女史沈氏,你上来领榜录吧。”
沉舟躬身上前,双手高举,唐司籍把榜录交与她,并道:“士子中进士,都有内阁所发贡照,我们女官考核第一,也有司籍司所发榜录。”
尤掌籍笑道:“还不谢恩?”
沉舟忙躬身行了大礼,唐司籍道:“你既是第一,自然应当奉事中宫皇后,我已报奏中宫,殿下业已准许,你明天一早,去坤宁宫谢恩吧。”
沉舟拜谢不提。
回了处所,周遭之人看见沉舟,都悄声谈笑,附耳攀谈,似乎在嘲笑她。沉舟只觉这类举止猥琐,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去找程女史,只是半天不见她人影,问周女史,周女史道:“她人在关雎宫,现下忙着。”
原来,宫中近来又添了一位新嫔妃,姓班名慕,一时很得皇上宠爱,不久前册为才人。沉舟因忙于习学,只是略有耳闻,也没有参加册封典礼。据说她是汉朝班超之后,其父班晋乃是江西参政,最近特为班才人的缘故,推拔到了朝廷,任鸿胪寺少卿。借她福气,有一位久不升等的嫔妃谢才人,如今也升为贵人了。
班才人初入宫中,诸事不知,贤妃娘娘特命程女史随侍讲解,所以程女史这几天都忙的很。晚些时候,程女史才从关雎宫回来,沉舟忙说起自己将侍奉皇后之事,程女史笑道:“我又不是巫婆,什么事都要向我卜问吉凶么?”
沉舟道:“谁问你吉凶了。”
程女史微微一笑,道:“你早该料到如此了,尤掌籍有心捉弄你,还怕找不到法子么?”
沉舟道:“我倒觉得是好事呢!入宫都三个多月了,我还没见过皇后娘娘的面儿呢。中宫又怎么了,我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程女史道:“倒不是怎么,入了中宫,少不得有气受,再看胡女史这几日得意的样儿,你便知道中宫什么地方了。你这样心性,难免又要哭哭啼啼了。到时候半日晴,半日雨,可别来找我。”
沉舟笑道:“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不是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雨过了,还是要晴的,不怕事。”
程女史忽然面色一沉,道:“便是你无心,也要打起精神来,中宫虽被人看之不起,却毕竟也是中宫皇后,故而太后娘娘谴了许多耳目在她身边,皇后娘娘稍有举动差池,便会被责骂,你也仔细些儿吧。”
这样一说,沉舟又有些担惊受怕,末了,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便各自分别了。
是夜,沉舟辗转反侧,思想杭皇后是何等人物,虽说后宫以皇后为首,然而她来宫中已经有些时日,人尽皆知现今这位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
既是个空架子,又是怎样的人物呢?隐忍不发的女中豪杰?还是哭哭啼啼的小家碧玉。怎么想也想不端正,只有见了才知道罢了。
沉舟私心想着,皇后再不济,也是皇后啊。今日程女史所言,皇后竟到了连一丝一毫都不得自专的地步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其实,照向前所述,即便萧太后上头压着,若皇上对皇后有一丝宠爱怜惜之意,杭皇后正位中宫,倒也不至于如斯田地。可偏偏皇上极其厌恶杭氏,至于其缘由为何,两心相背之事,谁都说不明,只有灯知道罢了。如此皇后,怎能不成摆设?
明日卯时三刻,天尚微亮,郑尚仪、唐司籍、尤掌籍便梳洗冠带齐备,与沉舟一道,在坤宁门前下跪请旨,须臾,坤宁宫传条子出来曰:“准报。”
郑尚仪、唐司籍便领旨谢恩,二拜三叩头,方起身,展条旨,对沉舟曰:“皇后殿下准报,尚仪局司赞司女史沈沉舟,入中宫奉御赞引。”沉舟高举双手接旨谢恩,方入坤宁宫行谢恩之礼。
初入坤宁宫,沉舟还是被这表面的华丽所震撼,奉事的宫女、宦官等,仪列严整,沉舟不敢抬头细看,只见这地上白玉砖石,清辉一片,若天月朗照一般,熠熠生辉。西侧登上阼阶,略微瞥了一眼,见那一排棂花槅扇窗,肃穆稳重,气派不凡。
她站在殿外,看见那地面又成了明净的地砖,外头俗称“金砖”,宫里的人又谓之“青琉璃”、“碧玉镜”。此砖实名“京砖”,击之有金石之声,断而无孔,若日月之辉落之其上,甚是光彩照人。沉舟进退之间,如同凌波微步,行于银瓶之上。
前有宦官二人,见沉舟来此,喝令止步。她便二拜三叩头,跪候皇后娘娘懿旨,宦官便入内,无何,便出了来,对沉舟道:“娘娘许你进去,快去谢恩吧。”
沉舟再叩首,入了坤宁宫内。这坤宁宫内诸般繁华鲜盛之景,沉舟因初入,不敢东张西望,十分紧张,故而不曾留意。只是略瞥见两旁的锦幕,都是苏绣文绮,一匹世值百金。殿内伽南香香气缭绕,沁人心脾。
循着织金凤纹毯望去,帷幕之中,端坐在云龙花阴美人榻上的正是杭皇后。隔着帷幕,沉舟仰见皇后举止端庄,正襟危坐。忽然殿下淡然一句:“她乃女官,起帐便是。”左右启了帘子,沉舟方才仰见皇后玉容。只见皇后娘娘玉履安和,风猷冲粹,妆容淡雅,面洁如玉,貌虽微瘦,却自有气度。
沉舟心下叹服,只觉皇后气度高华,并非等闲之辈。于是忙行再拜稽首之礼,道:“奴婢尚仪局司赞司女史沈氏,敬叩皇后娘娘徽安,仰承殿下晓谕,得入中宫奉御,感戴惶恐,下情激切屏营之至。”皇后目不斜视,行色从容,垂降玉音:“咨尔沈氏,贞端有节,既入中宫,望尔懋勤敏达,左右宫事。平身,赐座。”
沉舟起身,再略看了她一眼,见她久被架空,却不愠不怒,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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