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气中有半股尘气,慕挪屏住呼吸,一言不发拉她起来,她却不肯。
她没了耐心,松开手,稍显冷漠,“不要跪了,苦肉计对我没用。”
陆千芊已然没了冷厉的模样,淡淡点头,“我知道,你向来狠心,比我还狠心,否则这些年风雨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心狠,但想一想还是你们更有手段,你起来吧,再不起我就关门了。”
陆千芊见她抬手作势要关门,连忙扶墙起来跟着进去。
已快入冬,屋中虽点起两盏油灯,还是冷的厉害,慕挪披着被褥坐到桌边,给她倒了一小杯水。
“你知道我们没有办法进城的,否则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怎么会,百里公子分明可以的,他与世子亲如兄弟。”
慕挪顿了顿,“他是真的有心无力,他已被尚书大人禁在城外,我们试过,进不去。”
“那你呢?”
“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只是回了一趟朔州城,新帝若登基,你虽还是郡主之名,但身份比从前更甚,便是在新帝登基时回京庆贺又有何不可?”见慕挪盯着灯火不语,她不住急道:“难道你在宫中没有想见的人吗?”
慕挪微微回神,侧脸一笑,“你这样着急,是想去见燕南风?”
陆千芊目色闪躲,“不全是。”
慕挪冷笑一声却半晌未言语,她始终是太看好旁人,若陆千芊是全心为至亲焦急,或许她就答应帮她,可旁的心她实在不愿帮。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扉,冷风狂入,她抱臂望着远处翻卷的乌云,等着风将灯火熄灭,便在这等待与凄冷之中,她听见陆千芊说了一句话。
“八王府陈年旧事中的真相,唯有我与世子知道,我知道是因为当时我在旁侧,而世子知道是因为是世子造成了你的今日。”
“胡说八道,你走吧。”
“少年时,你干过蠢事吗?我干过,你也干过,世子做这件事同样是一件蠢事,你远离他后,他嫉妒猜疑也埋怨,他埋怨八王爷禁止你与他来往,也猜疑你另则良人,又觉得是你一人无情无义。他那夜灌了六坛酒,醉的很厉害……”
“你不要胡说。”
陆千芊却坚持继续道:“他那夜灌了六坛酒,醉的很厉害,趁夜进了御书房,私自改了圣上秘文,那一纸秘文上是圣上要私下肃清的一批臣子,是他模仿圣上字迹把八王爷的名加了上去。”
夜风中的狂纱打在慕挪面上,她觉得那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拼命的叫她清醒过来,陆千芊的一席话听起来像是一阵疯狂的梦呓,“只是你一人说辞,你怎么证明。”
“你可以进宫对峙世子,他会告诉你。”
她转过身,冷笑起来,“你想诈我入宫?”
陆千芊起身,目色却从容淡然,“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诉你,是不是真的我说了不算,你自己问过才明白,世子不舍伤你,即便是骗你前去,与我有何好处与你有何坏处?”
慕挪沉默不语,扭头再次望着窗外,身后陆千芊已走了,窗外的世界黑暗无声,死寂一般的凉。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慕连侯,再次相见的满腔冲动在不知不觉中被冲刷殆尽,那些牵绊是怎样消失的?因为逃亡时的雨,还是暖身时的酒,多年前,稚嫩少年站在池边月下送她那一颗金珠钿,他不经意望向她的眼神桀骜且慌张,回忆起依旧能让她动容,可如今的他,却是陌生的遥远不可触及的。
在等待慕连侯登基的日子里,她暗示过百里扶桑关于回宫的事,他却没有回应,只深深看她一眼,告诉她远方有一个叫沢城的地方,山水争绝,四季分明。
他与慕连侯不一样,又与燕南风不尽相同,他无心于权势,也未执念于仇恨,只一心想远走他方,从这些纷扰中解脱。
他甚至与她不一样,他没有牵挂,什么也没有。
她耳畔听他说着远方,笑了笑,想点头答应却没有点头。
慕连侯的登基大典之日已定,且已大昭天下,大典之日他会上神坛祈雨,此言一出,黎民百姓对新帝大为敬仰。
慕挪在立冬的那一日,与陆千芊在夜中不告而别,进了京城,她在城门下表明郡主身份,并说明恭贺的来意,又称赶路马匹在半路渴死,二人才被迫徒步三里,守城兵很快上报并安排车马将二人送至皇城北门下。
一路上见京城中飞沙走石,少有人外出,稍一打听便知道原来京城缺水,富人家一早举家南下避旱,眼见城中人烟稀少,半月前京城又下令锁城,如今城中水源仅靠一口死湖维系,这些日湖水又消退,人心惶惶全都搬住到湖边去了,避开天灾的期望都寄托在新帝身上,祈雨成功与否关乎一个新帝的民心所在,甚至关于新帝生死。
二人顺利进入皇城,在外围宫墙下的一角弃车,一言不发的陆千芊忽然问:“入宫后你去哪里?”
“去见世子。”
“我奉劝你一句,谨言慎行,今天的世子已不是昨天的世子。”
“不管现在的慕连侯是哪一种世子,该问的话我始终都要问。”慕挪理了理衣袖,突然冷绰绰看着她,“你说过,世子当年做傻事时喝醉了,你也在旁侧。”
陆千芊一愣点了点头。
“我希望当年不是你趁他醉酒,怂恿他做了这件事,否则我一定会去找你。”
陆千芊又是一愣,半晌未说话,慕挪淡淡一笑,“若命大,日后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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