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在将军府的西墙上来去几番,将彻骨的三九凛风偷换成了轻薄的春寒时光。长安城中新岁的热闹尚未散尽,元宵节已踏着锣鼓声蜂拥而来。长安城夜夜宵禁,唯有今日,彻夜不眠。长乐坊中天光熹微之时,各府内的杂役仆从们,已在府中各处暗藏了花灯,檐角下、树梢上,摇摇荡荡,待得天光一暗,便会悉数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歌伎舞女们,也舒展歌喉,轻抛水袖,作最后的准备,单等着今夜在灯市上大放异彩,压倒众人。
林昭的将军府内,此时却静悄悄地并没有什么动静。林焕洗漱完毕,出得门来,见府内一如往常,并无半只花灯的踪影,心下想着,“大约是哥哥忘了。”心下虽有些失望,但也不以为意,自去厅上用早膳。方要洞口,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女,向她笑道,“小姐,快用了早膳去外头书房吧,少将军得了好东西正等着你呢。”
林焕听了,哪里还等得及用早膳,胡乱抓了块饼放在嘴里,便往书房奔去。推门只见琳琅满目,堆了一地的花灯,竟无落脚之地。林焕喜不自禁,逐一看去,只见那花灯有用薄纱裹就上绘山水人物的,有用竹骨打底编成飞禽走兽的,有形如花篮内置五彩绢花的,有玲珑剔透有如龙宫明珠的。更有一盏白玉做成的走马灯,内绘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是皇帝特意赏给林焕的。
林焕细细看去,各有各的妙处,比她往年所有的花灯都要精妙,忙走道林昭跟前来,笑问道,“哥哥,哪里得的这许多花灯?”
原来林昭见妹妹近日闷闷,有意要逗她开心,所以数日前便吩咐了家下人等,去各处搜罗些精致的花灯,且又不许家人走漏了风声,是要专等到元宵这一日,给妹妹一个惊喜。此时见问,林昭便指着那白玉走马灯道,“这个是宫里赐下来的。其他的,是他们从各处寻来的。”
这话说得随意,但林焕听在耳里,却知哥哥一片苦心,忙拉了哥哥的手,道了声,“哥哥费心了。”
一低头间,忽又看到林昭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灯,便顺手要接过来看,谁知林昭却下意识地一躲,将那花灯藏在背后,口中道,“妹妹,这个不是给你的,这个......我是要送人的。”,
林焕本是随意之举,听他这么说,却来了兴致,笑道,“什么宝贝,我偏要看。”说毕便伸手来拿。
林昭无法,只得将那花打了个从背后拿了出来。林焕看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兔子灯,并无甚稀奇,正在纳闷,忽看到哥哥背后的桌子上,竹条,绢纸,小刀堆了一桌,眼珠子一转,左边脸颊上便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笑道,“原来是哥哥亲手做的呀,难怪这么宝贝。”手中摆弄着那灯,口中笑问道,“哥哥,这是要送给谁家姑娘啊?”
见林昭笑而不答,林焕作势拿了那个兔子灯就要往外走,口中道,“我知道了,这定是要送给江家姐姐的,焕儿这就给她拿去。”
林昭忙抢上来拦道,“不是送给她的......这是......送给令婉的。”
原来林昭,自元日与令婉一晤后,至今已有半月之久,他每每回思当日之事,只觉那晚陵下宫中,令婉在烛影里,宜喜宜嗔,明艳无匹,容色之美,实为生平罕见。林昭与她已有数面之缘,但像那晚一般,心旌动摇,意憨魂醉,却是生平头一回。他的心中,是巴不得立时再见她一面,将这一番衷肠倾诉,问她是否也对自己有意。
然而他却不敢。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在沙场之上,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然而面对这不期而遇的爱情,他却生了患得患失之心。他想见她,却怕那一晚她腮上的红晕,眼里的流光,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再见之时,她又成了一位威严的公主,面如冰雪,不肯稍假辞色。他那日一时冲动,在她面前,直言剖白了自己的心,她虽然没有嗔怒,但也不曾回应,只是低首一句,“我知道了。”
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林昭想了又想。若是换了个京都子弟,风月场中的老手,听了这话,早已心下暗喜,知道这姑娘的芳心已经得了七八分。偏林昭长在军中,儿女情长之事,此前一概不懂,故而思来想去,始终不解其意。只是何谓度日如年,何谓一日三秋,这几日间,他也算是领略一二了。
况且近日里,太极宫的旨意接二连三传的传出,皆是册封嫔妃之旨。其中魏国公孙女窦茵茵被封为淑妃,陇右节度长女唐敏被封为德妃,是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夫人。另有几位朝中大臣的女儿被封在九嫔的位分,但九嫔之首的昭仪自然是空缺着的,单等着林焕行罢了及笄礼,便要昭告天下,迎她入宫。林昭见妹妹虽然面上还是往日形容,但坐立之间常见惘然之色,心知她一片深情,纵然天性洒脱,此时也不免伤情。林昭见他如此,愈发地不忍弃她而去,故而这几日闭门不出,只在家中跟妹妹游戏取乐,始终不曾再见令婉一面。
然而他心下思念已极,正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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