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在韩妈面前表露,只好含含糊糊的说:“早上被记者们吵得没睡好,躲去补觉了。”
我一惯爱偷懒,母亲听了,也不疑心,笑着问我:“你看海朱结婚,我们送点什么好?你舅舅家左右不缺东西,咱们家如今这样乱,心意到了就好,我也没心思再额外张罗了。”
“您看祖母留给我的那柄太后御赐的玉如意如何?反正我留着也是浪费,给海朱和世舫正合适,寓意也好。”
母亲皱眉:“那怎么行,那是祖母留给你的,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韩妈也道:“我的小姐,虽说我们家如今不如从前了,可也没有让你拿陪嫁送礼的道理。”
“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和海朱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她嫁人,我还能心疼这点儿东西不成。哦,对了,我记得去北平前您不是让韩妈给我和姐姐各做了一身衣服吗?回来这么些天我还没看到呢,您放哪了,快拿出来让我瞧瞧好看不好看。”
母亲见我闹得厉害,笑着对韩妈道:“你看她这猴急的性子,快去拿吧。”
“好……好,我这就去拿。”
韩妈迈着腿,把手里的料子往炕上一放,站起身便往外走。被她放在炕上的深紫色旗袍做工精细,领口的金丝如意盘扣装在紫色的锦锻上,一霎时有些晃人的眼儿。我看着韩妈走出去良久,这才挽起母亲的手往内室走。
“我有话和您说。”
她原本正笑着摆弄手里的袍子,见我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神情也突然紧张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姐姐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扶着她一边走一边安慰道:“不是姐姐,是家里的其他事……”
卧房内,我和母亲肩并肩坐在木床上,表情凝重。
“什么?你是说我们家里出了内鬼?”母亲小声问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他们三日后还会有所行动,所以我们要赶在三日内找出藏在家里的内贼。”
“既然你说他们三日后要在老太太的西堂见面,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三日后现场抓贼?”
“可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家里能用的人少,万一走漏了消息岂不是雪上加霜?”
父亲这时也不在家,要是平时还能找姐姐商量对策,可偏偏她现在像换了个人,说话阴晴不定,叫人害怕。顾少顷说不可打草惊蛇,明目张胆的盘问肯定不行,可是……要怎么不动声色的调查呢?我和母亲都犯了难。
韩妈在这时拿来了旗袍,看到我们母女俩都进了内室,不由狐疑道:“又去闹你姆妈了?想要什么怕我知道,还进内室来闹。”
“你说不是,想让我给她做个像洋装式的新样旗袍,非要拿我年轻时那件驺清瓷式的洋装做比较,这不,正闹着我给她找呢!”
“您可真懂我,我刚刚想出点点子,您就知道我要折腾您。”
“还不是我从小被你磨怕了,想要什么老太太就给什么,弄得我一把年纪还得跟着你赶潮流。厨房里那些老妈子可不一个劲儿的嘲笑我!”
我一听,灵机一动,索性就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厨房里的人敢嘲笑您?我这就去问问她们。”
我说着,放下手里的料子往外走。
韩妈见了,忙拉住我的胳膊和母亲说:“还是那个性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强出头。现在厨房只有刘阿婆一人,哪来得人敢笑话我,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玩笑话我拿出来说罢了。”
“哦?那您觉得刘阿婆这个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韩妈听了不由称奇:“这孩子今天怎么体量起人来了,还知道问我好不好相处。”
“你就逗她吧,不过难得她想听这些,你也给她讲讲家里的人事,省得以后嫁了人不知道怎么和下人们相处。”母亲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帮忙。
“是呀,您就和我说说吧,海朱都嫁人了,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好…好,本来老太太在时就让我说给你听的。”韩妈听了,放下手里拿着的那件月白色旗袍,认真给我说起了家里的佣仆。
屋外,太阳照着灰白的墙瓦一点一点移动着脚步,只等正中的时辰一到,就散发出秋日正午的阳光威力,就像此时还在江宁坊外消耗的记者一样,不等到那个节点,总不会轻易消去。日头的威力尚可等待,何况是涓涓不息的人力?
民国九年的秋天,注定是一场永不可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