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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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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年服毒,味觉坏损,吃甜的是苦,吃苦的是甜?”江凭阑愣愣看着同样愣愣的吕仲永,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吕仲永见江凭阑一脸遇了鬼的模样,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可说都说了也没法收回,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不止甜和苦,咸淡酸辣也是,殿下这样已经……已经很多年了。这说病也不能算病……”

    江凭阑已经听不大清吕仲永在说什么了,她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嘴不停蠕动,而心思却越过了他,落在很远的地方。

    认识皇甫弋南以来,几乎从未见他与人同食。他的一日三餐都由南烛单独准备,她一直以为是他金尊玉贵,不屑与那些身份低微之人吃同样的东西,甚至还埋怨过他,让她成天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一大桌子菜。

    可即便是那样,他却对她有过不止一次的例外。

    杏城比武招亲过后,他与微生玦在沈府养伤,她邀请他去吃火锅宴,他不曾拒绝。

    一路北上入皇甫,她以“不吃东西伤怎么会好”这样的理由逼着他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他白米饭就汤,一口一口咽下。

    第一天住进宁王府的时候,他问她要不要一起用饭,她却挂心着阿迁的伤势对他说了“不”。

    还是那一天,她有意捉弄,将一只鸡腿塞进他的嘴里,并勒令他“不许吐”,他皱着眉艰难吃完,问她:“好吃?”

    冠礼当日,她在席上剥好了一颗荔枝,刚想吃却被他一偏头含进了嘴里,他品了很久,说:“好像是酸的。”

    入仕那会,她有日一时兴起亲手熬了锅燕窝粥,大部分给了阿迁,留了一小碗给他,他含笑吃完,然后说:“是甜的。”她有些奇怪,问他是不是糖撒多了,他却答:“没有,刚好。”

    ……

    十个月,她认识他近十个月,也几乎与他朝夕相处了近十个月。那么明显,那么明显,她为什么从来看不见?

    耳边仿佛响起沈府密道里,他似询问更似叹息的声音:“江凭阑,你对谁都这么有情有义吗?”

    彼时她笑得气死人不偿命,答:“是啊,除了你。”

    是他当真藏得太好,还是她总将情义慷慨赠与他人,却独独漏了他一个?

    书房里的油灯燃得很旺,偶有风吹过,明明灭灭的光投在宣纸上,照见那里的墨迹,有些别扭的一笔一划。听见敲门声,桌案边的人搁下笔,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将宣纸收起,压在一叠公文下边,“进来吧。”

    “我腾不出手,你来一下。”

    他摇着头站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以自己的身份还要做替人开门的活计,打开门却见江凭阑端着一堆碗碟,忙得就差连嘴都用上了,而这门在外边不是一推就能开的,也难怪她说腾不出手。

    他愣了愣,还在端详她手里的菜色,却听她气冲冲道:“皇甫弋南你有没有眼力见,还不快帮我端进去?”

    他挑了挑眉,见只有一副碗筷,“我好像说过书房里不准带进这些,你吃完了再来。”

    “谁说这是给我吃的了?”她白他一眼,将两盘菜递到他垂着的右手边,示意他接着。

    皇甫弋南低头看一眼,犹豫一会还是妥协了,用左手接过后转身朝里走去。先前心急忙慌的人却没有马上进门,一直杵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

    果然啊,只要用了心,即便他藏得再好,她还是能发现的。

    她端了那么多东西来,腾不出手也不喊下人帮忙,只是为了验证那个一直埋在心底的,有些可怕的猜想。

    在何府,他抱她的时候,用了靠床里侧的那只手,看起来有些别扭。

    听商陆说,他是背着她回房的,而不是打横抱着。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下午,打发了所有侍候的下人,连李乘风也吃了闭门羹。

    ……

    半晌,江凭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将书房门紧紧阖上,“皇甫弋南,你的右手……”

    他浑身一僵,迟迟没有回过头来,也迟迟没有答。

    江凭阑只觉鼻子发酸,好似再不能隐忍克制,那些他不愿意让人知晓的,藏掖在心底的秘密,或是陈旧了的,或是新鲜的……她忽然走上前去,手指慢慢穿过了他的臂弯。

    皇甫弋南一颤。

    她的手缓缓滑过他身上柔软的绸缎,摩挲着那些以金丝线勾勒而成的纹绣,然后一点点在他身前合拢,绕成一个难解的结。

    这个素来以女儿身行男儿事,永远骄傲永远理智的女子,第一次懂得拥抱,懂得爱懂得痛,懂得他也懂得自己。

    这天夜里,皇甫弋南吃到了人生第一盘炒苦瓜,是江凭阑生平第一次炒的苦瓜。江凭阑炒完尝了一口,苦得喝了大半碗白水才勉强忍住,而皇甫弋南在某人灼灼的目光里吃完整盘苦瓜后喝了三大碗白水:被甜的。

    那碗明明很甜却苦不堪言的燕窝粥,他是含笑喝的。

    这盘明明很苦却甜得发腻的炒苦瓜,他是皱着眉吃的。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别人觉得苦的东西,你或许甘之如饴,别人觉得你该哭,你却偏偏从眼角笑到了眼尾。

    冷与暖,总是只有自己知晓。

    一生里尝过太多种滋味,酸甜苦辣,到最后却只能记得最鲜明的那一种。

    一生里听过太多话,大部分听了也就忘了,可很多年过去了,当他辗转反侧不成眠,却总是记起这一夜。

    这一夜,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闷闷地说:“什么时候能好?会好的对吧?何老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真的好不了,我来当你的右手吧。”

    如果真的好不了,我来当你的右手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谁又能想到,这个坚韧到有些固执的女子,从此后,永远站在了他的右侧。

    ……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皇甫历史上几件改变未来政局走向和王朝命运的大事多发生在这一年的秋冬,只是高瞻远瞩真知灼见的毕竟是少数,当时的人还反将它们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

    先说太子谋逆案。

    废太子皇甫嘉和苦心筹谋数月,于八月十三与兵部尚书韦玄徳合力策反京军三大营中神机一营,发动兵变。其夜,大火烧城,甫京沦陷,叛军兵锋直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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