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脸

    芍药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有柔和的光从屋子外面照进来，印在镜子上，又反射在她的脸上。

    镜子里反射过来的光线柔和，并不刺眼，只是没有什么温度。她有些贪婪地趋近那光线，却发现这阳光并不能驱散她身边周遭的冷意。

    身上盖着的是柔软的锦被，脚旁也有个依稀还散发着温热的汤婆子。照理，初秋的天气，虽然有些凉意，应该还不至于就这样让人冷的受不了。

    芍药知道，自己这是心冷了。因为心冷，所以待在什么环境里都感觉不到热气。

    在醒过来看到周围环境的那一个瞬间，她恨不得自己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可是，天不从人愿，她到底还是醒了。

    只是，这样顶着别人的脸，用着别人的身份活着，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得到之前自己想要的一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挣扎着坐起身，不顾空气里的刺骨的寒意，就那样单衣薄衫地坐到了镜子跟前。

    镜子里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过去这张脸曾经让她觉得分外亲切，这一刻，却让她无比憎恨！尽管镜中人的容貌堪称清秀可人。尤其是她比之旁人略为丰厚的唇，一直让她觉得她忠厚可靠。可是，只有她知道，其实这张脸的主人半点也跟忠厚沾不上边！

    可是，之前的自己却是认定了她的忠厚老实的。所以才会在出门上香的时候不顾祖母的反对特意带上了她，结果，却换来了这样的下场！

    芍药本来是京城李家的嫡长女，自小容貌出众，为人端方大度，颇受家人的爱重呵护。也正因为家人的爱重呵护，让她的性子明媚单纯，温柔善良。所以，她与家里的一众兄弟姐妹们，关系都相处的格外融洽。在与她交好的姐妹里，数二房的牡丹和三房庶出的菱叶与她关系最是亲近。

    牡丹是出了名的国色天香，仪容出众自然不需要细说。也因为了这一份出众，牡丹很有几分傲气，一般人很难入她大小姐的法眼，除了她这个大房嫡出的，容貌与她不相上下的姐姐。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一般姐妹亲昵。

    至于菱叶，却是三房庶出的，也是三房唯一的一个女儿。三房的婶婶是出了名的泼辣货，对待一众庶子庶女听说很是苛刻。菱叶据说是三叔一次醉酒后跟婶婶身边的丫头有的。那丫头据说一贯是个老实人，长得又不是怎么出众，所以三婶婶才特意把她留在了身边。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出了事情。幸好那丫头只生下了个女儿，就由三婶随便起了个名字叫菱叶。

    有了菱叶，菱叶的生母也就得到了一个姨娘的位分。不过，这个姨娘或者确实是个老实人，生下了菱叶，得到了位分，也仍然日复一日在三婶那里尽她做丫头的本分。时间一长，三婶似乎也不再计较她生下菱叶这件事情了。不过，菱叶因为长相并不特别讨喜，又一直是看着胆小怯弱的样子，所以老太太并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自然，家里也没有几个人把她放在心上。

    因为什么事情跟菱叶亲近，芍药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她一直都无法忘记一件事，那一次，牡丹看见她在老太太那里得了新的玩具，自己却没有而发怒，一下子摔了她喜爱的惠山泥人。是菱叶取出了自己的那一个，才把她哄的破涕为笑。当时，她有些小小的困惑，一向不起眼的菱叶怎么会有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据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的东西？只是当时自己心思太过于单纯，所以很快就把这件事情丢在了脑后。

    因为她与菱叶的亲近，菱叶在老太太那里也终于得到了一些肯定。至少博得了一个安分守己，性子温和的名声。也因为有了这个名声，菱叶才获得了一些跟她一道外出交际的机会。包括那一次，她坚持带她出门上香，老太太虽然反对，到底因为对菱叶的印象还不错没有坚持。

    现在细细想起来，其实菱叶从来就没有她以为的那样简单。她接近自己，讨好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一点点，一步步，算计好了来的！

    只有自己，躺在世家嫡女的光环之下，对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阴谋算计全都视而不见。才终于被她得逞，竟然偷偷请了什么所谓的世外高人，把她们的身体给换了过来！

    她现在的这张脸，本来，应该是菱叶的！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她的。她再也不是李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而成了三房里那个没人待见的菱叶小姐了。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疯狂的哭闹过，她坚持要见自己的母亲纪氏和老太太。可是三婶娘一句冷笑的话就让她没有了声音：“就凭你，也想见老夫人和大太太？做了梦还没有醒吧？今天是大小姐入宫晋见的好日子，有谁敢去打扰了好事？你若安分便罢，若是再不安分，小心我让老爷家法伺候！”

    虽然菱叶是三叔唯一的女儿，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另眼相看。在三叔的眼里，这个女儿不过是他酒后失德的罪证而已。所以，三婶说的家法，并不是含糊其辞的恐吓。她也确实亲眼看见过菱叶流着眼泪给她看的伤处。

    她知道就算自己拼着一顿家法，这么诡异的事情，家里人也定然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有人认为她被邪物上身而做出烧死她的举动。一个小小的庶女，被家人厌弃，虐待致死，并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施行虐杀的人还是她那个以脾气爆烈而闻名的三叔。

    在哭过闹过之后，她绝望了。因为绝望，她开始水米不进。她希望自己可以早点解脱，不要再待在这个让她万分厌恶的身体里！可是，在昏睡了这么久之后，她居然又醒了，再一次看见了天光，看见了屋子外面的阳光！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一定要让自己活着！芍药此刻的心情无比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