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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眼很不安,短手短脚的他绕在自己狭小的寝室来来回回转悠了七八圈,依然没能消除他的不安。
他觉得他快要背叛他的主人了。
一切都从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晚开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被雷劈中的风筝,事后他把它捡回来了,并偷偷藏在床底下,谁不告诉,谁也没找他要。
自从主人给予那位异界女人特殊权限后,高塔内的若干骷髅就沦为男仆、清洁工、维修工、裁缝、铁匠、工匠等等……尽管这些事它们以前也做,但它们都是主人的奴仆,而不是茉莉的。但她却视若平常的将所有骷髅战士当仆人指使。
包括他。他记得她第一次理直气壮的指挥他的情况。
“你去拖地。”然后一把拖把塞到了他手中,不容分说,那女人转身拉着她的同伴离开房间去隔壁进行修行。
那时,一只眼应该拒绝,他应该把拖把摔到地上表达他的不满。可他老老实实的拖完了整间房,然后肚子发出咕咕声时,闻着空气里飘舞的饭菜香气进了厨房。然后看到在灶台前挥舞锅铲的茉莉。
她居然用了主人煮魔兽血药的坩埚,这是一只眼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才是:他好饿啊,闻起来好香啊,等她走了,他要把坩埚里的汤汁舔得干净。
可是云片羽没给他机会,她添起的第一盘食物,就递给了他。
“吃吧,我做了你的份。”她这样说,然后看着他吃完,才重新盛饭端出。
也许,潜移默化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一只眼曾多次近距离去观察云片羽的面容。
她长得并不是特别,并不比别的人形实验品多一只耳朵多一双手,一只眼敢打保票,要是她死了,将她的骨架跟其他的骷髅仆人混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
可她絶不是普通人,一只眼在心里默默认定。
因为,她身上有道光。
不知从何时起,一只眼觉察到云片羽身上有道光,原先只是影影绰绰,像是他的错觉,但随着时间,那道光缓慢逐渐的变为模糊轮廓,最近又变得更为清晰了起来。
她原本只是可怜的异界人,因为一场意外被送至这里,她的灵魂在此世界如无根浮萍,一只眼曾认为她活不久,即使没有他主人的折磨,她也很快会死去。就像那些在罕有人迹的地方所发现的娇艳的花,珍稀的鱼,一旦离开了原本的家乡水土,它们就无法生存,再罕见的美丽也会腐朽,化为尘土。
可是她却顽强的活下来了,甚至适应得不错。她以莫大的勇气所做的惊人之举使一位亡灵法师对她刮目相看,足以证明她絶不是脆弱的生灵。
从那以后,她就像野草一样,即便环境贫瘠,依然快乐自然的生长。
她将监牢改造成舒适易过冬的房间,修理家具、洗晒被单、裁剪新衣,仿佛布置新家,她是新家的女主人,一只眼多次抬眼瞧她,都没从那张充满干劲的脸上再发现一点点的不适应。
甚至有一次云片羽问他要两个骷髅仆人帮她沐浴更衣,因为她的右臂在上次实验中受伤了不方便活动,而她不能让沙威廉帮她。她指名道姓到一定要女的。拜托,它们都死得只剩下骨架了,还用得着在意性别问题吗?肉球小怪物心不在焉的随手指派了两个体格较小的给云片羽,下午就被丢回来,对方并揪住他的耳朵,指着骷髅们的盆骨说男女有别,别以为她分辨不出。
这就是他絶不会喜欢上她的原因。她完全没有他现任主人的一点‘良好’脾气。
他只是喜欢她每天做的饭,当然了,他也喜欢丢球游戏,云片羽丢出去,他捡回来,云片羽再丢出去,他再捡回来,挺好的互动不是吗?尤其是如果他能跳到半空接住球,云片羽还会摸摸他的头顶表示夸奖。他真的很喜欢那种抚摸,而霍尊从不这样做。
一只眼很害怕,他应该害怕,就像把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探出一双眼睛去寻找房间里发出可疑声音的小孩子那样,有时当他看见云片羽正伏身看书的背影,他会有强烈的感觉。
夜深人静的时刻,黑发少女踱着深思的步伐回到靠椅上坐下,左手撑桌面托腮,右手握着鹅毛笔搁在双腿上,她抬头仰望几米外的魔法阵墙壁,面容被一侧的烛光衬得半明半暗,光明的脸颊看似沉思,黑暗的脸颊着隐含读不懂的深意。
霍尊沉思的表情非常阴冷,足以冻结空气,而云片羽,她沉思的表情,则令她的光辉,更增长了一分。
那种情景,使一只眼感到了恐惧,他觉得,如果时间再久一些,他就无法,他就无法……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他的主人看不出来,沙威廉也看不出来,唯有他一个,看到了……
她身上的光,令他有会被化为灰烬的错觉。
一只眼学会在云片羽身边收敛,以一种缓慢的,不易察觉的方式,学会恭敬,学会赞美,就像服侍他的下一任主人。
她的魅力吸引着他,无法回避,无比抗拒。
那次她特意照顾他的口味,给他做饭的恩情他已经报答了,他告诉她高塔里哪层楼哪间房放着她需要的必需品,在没有主人提前命令的情况下,他主动告诉了她这件事,这就足够报答每日饭菜的恩情了。
心中羞愧的一只眼只能躲起来,在狭小低矮的床上祈祷,祈祷神明能原谅他对主人的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