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
耳朵里,已有血丝渗出。
楚匀忽然想到几天前太医的话——胸腹搅痛,肿腹如瓮,七孔流血而死。
他的腿又开始阵阵泛软。
仿若有一只手摄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晏樱宁安安静静地躺着,却比初发病时的扭曲疯狂还让人恐惧。此刻的她生气全无,全身干瘪枯瘦、唯有腹部肿大,和几日前那个神色灵动、行事大胆、心直口快的晏樱宁几乎判若两人。
楚匀莫名地哽咽了。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将锦被掀开一角,然后拉住她同样干枯青紫的手。
楚匀拉着她的手,闭上眼、默默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道嘶哑女声轻轻传来:「执……执予哥哥。」
楚匀霍然抬眼。
他的目光正撞入晏樱宁浑浊的眸子里。
晏樱宁在看着他。
楚匀脸上浮现讶异与惊喜——执予哥哥。那是两人还是少年时,晏樱宁对他的称呼。大婚之后,她在无人的时候还是会这般唤他,而楚云则是在无人时唤她阿樱。但忘记从何时起,执予和阿樱,这两个称呼,在他们之间消失了。
时隔数载,再听到这四个字,只感觉恍如隔世。
楚匀的眼眶愈发红了起来:「阿樱。」
晏樱宁徐徐地眨眼,眉心微皱,目光混沌茫然中,还夹杂着一丝痛楚:「执予哥哥……」她的脸上肌肉僵硬,再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里,却拢着沉沉的痛苦,「阿樱好想你。」
楚匀的泪,倏然坠落。
她的话没头没尾、突如其来,却猛然撞上楚匀的心。
他的手握的更紧。
晏樱宁竭力反握,但却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执予哥哥,你想阿樱吗?」她用力地看着楚匀,泛黄的眸子里有水光闪烁,没等楚匀回答,她便自说自话,「我知道,你是想的。但你想的……一定是十年前的阿樱。」
楚匀别过脸,没有应声。
晏樱宁仍然在自言自语,仿若梦呓,「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我……」她的声音忽然哽住,音节破碎在喉间,发出古怪的音调。楚匀循音望去,目光落在她扭曲的面容上——她在哭,但却已经哭不出眼泪,就连哭CD诡异如鬼泣。
楚匀不知该如何安慰:「妳别这样。」
晏樱宁变得异常激动,她开始艰难地喘息,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沙沙声。枯瘦的手指拼尽全力地握住楚匀的手,她的上半身甚至微微抬起:「执予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我不要带着你的厌恶死去。」
临死前,晏樱宁仍然想要得到他的爱。
她的表情痛苦而疯狂。
似乎楚匀的厌恶,远比蛊毒令她痛苦。
这样疯狂执着的晏樱宁,令楚匀伤心微滞、有些本能地抗拒。曾经的他,正是被她这种偏执的爱逼走的。如今她疯态再现,楚匀不免想起她之前戕害嫔妃的过错,于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句原谅。
竟如何都说不出口来。
他的沉默,令晏樱宁更加激动。她撑着身子,瞪圆了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似乎要凸出来。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颈间额角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原谅我,执予哥哥,原谅我!忘掉我曾经做的错事,好不好?全都忘掉!」
楚匀:「我……」
晏樱宁:「嗯?执予哥哥,你当我还是当年的阿樱,好不好?好不好?」
楚匀牙根一松:「妳不可以这么激动,阿樱。我原谅妳。」
晏樱宁表情松动、瞬间脱力,仿佛被抽去所有力气般躺倒回去,青紫凹陷的脸上,绽出诡异的笑容,「阿樱……阿樱……是啊,我还是阿樱。那年,我们在御花园里的樱花树下初遇。我说我叫阿樱,我……」
她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
那勉强撑起的眼皮,也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最终,声音消失。
晏樱宁也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