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过了!爷都知道。”
“哦?那成。”
低声的一问一答里,两人走下了山坡,老爷子在村寨大门前负手而立,一条黑沉沉的杆棒倚在了墙边,皱眉望着就快走到近前的李猛,一点儿没客套的沉声问道:
“猛子,出了什么事?”
“爷,风娃子得罪的那帮人,正在四处打探他的住处,我爹着急,怕他没回来,让我先来知会您一声。”
李猛与路云风自幼为伴,又曾受过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因此称谓上向来跟他保持一致。
老爷子闻言多少有些诧异,瞧了孙儿一眼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从六里铺赶过来的?累坏了吧?走,先进屋歇歇。”
因为对老爷子的态度心里面没底,所以跟三江车行交手的情形,路云风避重就轻,只是说把杜全救了回来,然后砸过对方几石头而已。也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准备进山来拿人。
苍横山千峰万岭丛林密布,茫无头绪的进山寻人,无异于在大海里捞针。
但是六里铺,是离着红谷滩最近的商埠之一,那三江车行跟白家,明里暗里已是一丘之貉,作为盘踞此地多年的地头蛇,白家虽然不怎么进山,但山口上的讯息肯定是知道个一二,有了他们的鼎力相助,恼羞成怒的三江车行进山拿人,也确实存在不小的可能性。
路云风阴沉着一张脸,暗暗责备自己的思虑不周,这是早就该想到的东西,老爷子们要因此而有了个闪失,当真是百身莫赎。
三人进屋,红山仍在沉睡。老爷子过去瞧了瞧他,眉头紧蹙着在木桌旁坐下,李猛放低了声音问:“虎子哥呢?跑哪儿去了?我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这趟走得太急,也没给他带点东西。”
路云风咬咬牙岔开话题,“猛子哥,你刚才说,我那掌柜给报的信,货栈怎么着了?”
李猛灌下了一碗水,开始把六里铺的情形逐一道来......
渡口争端当晚的袭击、车把式们被打砸的家宅、天命台的鞭笃和火堆......,冯三离了白家别庄,在渡口上候船过河的时候,听到了白家仆妇给李力的传信,心知十有八九是查找路云风的来路,于是过了河急匆匆先去给李山报信,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出自红谷滩的众人便被一一询问。
李大个子伤重难起,吩咐着李猛前来报信,为了掩人耳目,他谎称要回泽山镇,昨天傍晚赶到了骡马口,呆了一夜后才纵马赶了过来。
除了听到有大批人手夜袭各宅户,路云风跟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在他的大篇的叙述过程里,爷孙两都是一言未发。
嘴角常挂的温和笑意不见了踪影,路云风面色冷漠而且平静,一个接着一个的凄惨场面,令他愤怒了一次又一次,到了现在,怒火已经燃尽,心如深潭古井不波,只有敛于眼底最深处的那抹凶芒,愈发得深沉而且浓郁......
李猛起身倒了碗水,再次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问道:“爷,还是进山躲几天吧?咱原来的寨子就算没人住,估摸这几年也倒不了,避一避吧,万一那群杂碎真来了呢?”
老爷子未置可否,关切的问:“猛子,你让谁给打成这样?下手不轻啊,你爹说,你在泽山镇赶车送砖,不去做活路了?”
“遭了马匪呗!车马都给劫走了。爷,我这还算轻的,您是不知道,打折了腿的有好几个。”李猛起身倒碗水,再次一饮而尽,抹抹嘴有些唏嘘的叹息着。
“外面这活啊,真不是人干的。你看风娃子才出去几天?六里铺干散车,现在只让进山不准过河,我爹那活路还咋干?再说我那东家,商行开了不到两年,这一回就折进去三挂车二十四匹马,投了上千两的银子,赔的鼻青脸肿血本无归,上吊的心都有了。还是我爹说得对,老实本分人赚不着好!他正在那儿琢磨呢,不行俺们就回来,继续跟您当邻居。”
老爷子摇着头苦笑连连,路云风却眉头紧皱,一个恍惚缥缈的念头在心里面飘来荡去,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不管怎么用力也看不清它的面目。
“虎子哥呢?”李猛再次问道,“爷,有备无患,得防着那群畜生。咱还是进山去吧,我骑了牲口来,能帮着驼不少东西。”
犹如灰暗的苍穹划过一道闪电,厚厚的纱幔仿佛被无形利刃一划而破,路云风立刻摄住那已变得无比鲜明的念头,缓缓的站起身子。
“我明白了,爷,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