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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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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以来,布里斯是唯一会在守护者送饭后陪乔贞一起进餐的人。

    负责送饭的守护者每天都会换。龙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限制龙术士或守护者之间互相接触太多。但撇开被数次贬黜又数次上任的神奇经历,乔贞在卡塔特山脉居住年份的总跨度毕竟长达184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天天换人,也早就把卡塔特山脉一百多位守护者全部都摸透了。

    除彩虹桥的守护者杜拉斯特外,其他所有的守护者都要给驻守在山上的首席龙术士轮流送饭,这是规矩。但如果让一个全身银色铠甲蔽体、还在腰间佩剑的武士模样的人端着餐盘进来,即使菜肴再引人发馋,也无法将这其中强烈的别扭感给忽视掉吧。乔贞最早提过这点,不过龙王并没有理睬他的抗议,认为龙族不能沦为给人类端茶倒水的地步。如今,与这群自诩高贵的生物、还有守卫这些生物的人类在同一块地方生活了近两个世纪的乔贞,不得不在心中为自己已经从各方面接受龙王摆布的现状而认命。他一方面认定他们的干涉过于令人窒息,但另一方面又只能劝服自己接受并且享受。

    首席龙术士的居所不仅只有卧室。书房、饭厅与卫生间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今天为乔贞送来晚餐的是迪特里希。他是个拜占庭人,来自君士坦丁堡,来到卡塔特当守护者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算是个新人。迪特里希有一头比鸟窝还要混乱的深亚麻色头发,高高的鼻梁,如永夜般漆黑的眼睛,脸部线条粗犷,下巴处横生着零星没剃干净的胡渣。他生得虎背熊腰,比高大的布里斯还要高出一小截,肌肉更是对方的两倍厚度。基于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他感觉应该是个爽朗外向的大汉,但在当前场合的拘束下,因为要恪守等级之别的规矩而故意摆出严谨的模样。尽管他一直努力维持住这种形象,可还是在敲门的时候过于用力,以至在门打开以后遭到了布里斯不悦的瞥视,并且丝毫没显露出要道歉的意思来,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压根不屑。他在主从二人的目送下将巨大的圆托盘端到饭厅的桌上,牵起锡制盖子放到一边,将菜肴一份份放好之后,便大踏步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乔贞注意到餐桌上的某件东西。这时迪特里希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但他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停下脚步的守护者回过头,看见乔贞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炖菜,里面有蘑菇、豌豆和卷心菜,递往自己面前。

    “把这个拿回去。叫膳房以后再也不要给我做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道菜?”迪特里希的声音果然就像他的体型那样浑厚而粗野。这是伪装不来的。

    乔贞没有说话。他认为自己已经明确地表达了意思,因此不需要再进行解释。布里斯和迪特里希都古怪地看着这个沉默的男人。但乔贞依旧坚持。

    迪特里希耸了耸他厚实的肩膀,接过盘子,撇着嘴说,“好吧,首席大人,我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的。”

    “两小时后过来收拾。”

    “好,好。我记住了。祝你们吃得开心。”

    任务的完成让迪特里希原形毕露。他在自己吹出的口哨声中离开了屋子。乔贞将吊儿郎当的守护者打发完之后,回过头,看见布里斯一脸想要提问的表情。

    “这菜我只吃一个人做的。”他向从者解释,“以前我就关照过膳房的家伙,做炖菜的时候这三样东西别一起放。可他们老是不长脑子。”

    说完,他在餐桌旁入座。在他对面位子坐下的布里斯没有多问,伸手去够摆在洋葱圈边上的叉子。

    总得来说,布里斯对乔贞的态度在龙族中可以说堪称友善的代表。但对乔贞来说,和布里斯共同进餐却是件很头疼的事。原因在于乔贞喜欢吃肉,而他的从者偏偏是个素食主义者。

    每当卡塔特山脉因为某些需要而举办宴会的时候,乔贞都会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虽然龙族常用整只被烧烤的牲畜比如牛或羊作为点缀放在宴会桌上,但他们骨子里并不喜欢食用肉类。美味诱人的烤全羊等等肉类的结局往往就是在无人问津之后被浪费地扔弃掉,再被守护者们分食。龙族的食谱虽然与人类并无太大区别,但他们真正的喜好却是水果和蔬菜,和各种烤制而成的小饼,极少吃肉。这一发现总让乔贞感到很新奇,尤其是在他见识过那些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家伙们变形为原有的威猛姿态以后。龙族的新陈代谢很慢,他们一天只吃一餐,有时甚至一顿也不吃。而乔贞却要吃三顿。因此,每当乔贞思考,为什么龙族在变成人形态、拥有了和人类相似的身体构造进行消化时还吃得那样少,龙族也在想,为什么人类可以一下子吃掉那么多的食物。

    卡塔特山脉的膳房只为极少数的人服务。而当膳房得到布里斯要留下来与乔贞共餐的消息后,自然就会准备更多的素食来取悦这位海龙。他们可不想让深受海龙王重视的布里斯的肚子遭罪,还能借机减少给乔贞供应荤菜的量,可谓是一举双得。

    乔贞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布里斯留在他屋里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碰到还是让他感到自己的某种权利被侵犯了。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享用大餐。在充斥着各类荤食的饭桌前,通常能一个人吃上很久。这放在以前,他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以前的乔贞就像个受到过训练的士兵,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饱腹的问题。从他携妻子逃避国王的追铺开始,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可一旦来到卡塔特当上龙术士,拥有了无限的时光,他就会提醒自己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急的。时间有很多,怎样都用不完。

    由于饮食问题的种种差异,每次二人一起用餐演变到最后都是布里斯单方面地等乔贞吃完。这次又是如此。布里斯在吃完几个洋葱圈和一些精致的小点心后,便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停下来不吃了。

    在他对面的主人正大口大口地嚼着鸡腿肉,并用手抹掉沾上嘴巴的油渍。对于乔贞不拘小节的饮食习惯,布里斯心里很想他改正,却从来没有真正提出来过。他无法指责这个行为看似粗犷、内心却无比细腻柔软的汉子。因为每当触碰头颈的银色吊坠时,他的主人总是会把手擦得很干净。

    “最近几乎所有人都在疯传,会有新人接替你。”

    布里斯开启了一个话题,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乔贞吃饭时候的咕哝声。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盯着的是餐盘上的食物。很明显,乔贞对那块香嫩的肉排的兴趣要远比布里斯所带出的这个话题高得多。

    对此布里斯早就习以为常了。乔贞在他面前能毫不修饰、如此自然地放开自己,这是信任的象征。布里斯没少这样安慰自己。

    “我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都没那么多人起哄。”

    “是啊,连我们在饭桌上都围绕着他讨论。”乔贞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抬头,相当随意并且满不在乎地说道,“况且他也并非言过其实。你又不是没见过。”

    “但这个新来的家伙声势搞得也太大了。”

    “所有人的通病。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总能让人们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举动来。大肆宣传,或者造势。而谣言也最容易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不管人类还是龙族至少这点是相通的。”

    “我没心情跟你扯大道理。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你的位置危险了。”

    布里斯的这句话是在有些被乔贞激怒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尽管如此,乔贞还是对他笑了笑。

    “你确定?我下任几次了,最后不还是又回到了这里。”乔贞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失落。

    “这次好像不一样。”布里斯说,“奥诺马伊斯似乎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在第一眼看到那家伙时,他就做出了判断。”

    “什么判断?他怎么评价的?”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懂他的意思。在过去,其他人上山时,奥诺马伊斯都会一面说着‘不错’一面点头微笑。比如白罗加,比如苏洛,卢奎莎,贾修之流。但只有两个人曾让他闭口不言。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叫做阿尔斐杰洛的那个男人。”

    乔贞听完后稍显惊讶地挑了下眉。布里斯说的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你猜我会有什么反应?”乔贞在模仿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但他还是最大程度地装出奥诺马伊斯的声调并引用对方的言语说,“不错。”

    可惜乔贞在这类事情上的无能表现没能起到任何活跃气氛的作用。他发现对面的蓝发从者用一种看着一个匹夫的眼神看着他。于是,这个嘴里塞满食物的男人只能自讨没趣地继续说:

    “不管怎样我总算可以卸下重担了。布里斯,我没明白你干嘛要对此不满。难道你还希望我继续煎熬,受罪?”

    乔贞意外地听见布里斯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我当然希望你得到你想得到的。”

    “真心话?”

    “怎么?”

    “怕你会失落。比如我的被贬导致占据了海龙族最显要位置的你也跟着不再备受青睐。因为我拖你后腿了。”

    “你总是这样,自嘲了多少次了?”

    “不多,”他咬了口肉排,“也就四次。”

    四次是乔贞从首席之位退下后又被提升上去的次数。

    布里斯闪着寒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乔贞,“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好了,别生气。”乔贞试着转圜,可惜太迟。

    “我已经生气了。你却心情很好。”布里斯不由得把身子往前倾,“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希望现实能够成全你。但我又总忍不住因为你的颓废和逆来顺受而生气。如果光明正大地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试决定去留倒也罢了。他们怎么可以完全不顾及你的想法、不念及你的贡献就把你像废品一样踢走?”

    对于义愤填膺的布里斯所表现出的罕见的失态,乔贞完全能够理解。他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打败,也不相信自己会被打败。可正是这样一个在布里斯心目中超群卓绝的人不止一次地遭到无端的排贬,才更令人无法接受。

    乔贞把叼起来的小半块肉排放回餐盘,用刀子插在上面,“明知故问,布里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有那样的权力。”

    的确如此。所以两个人都沉默了。

    但无论如何,身为龙族中人的布里斯在这件事上完全站在了龙王的对立面,还是让乔贞感到了宽慰。实际上据他所知,布里斯从来不曾真正认同过龙王这一野蛮而又不合人情的作法。

    然而乔贞太渴望解脱了。这渴望强烈得使他足以割舍自尊,吞下屈辱,辜负从者的扶助和理解。在缓慢而长久的令人绝望的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乔贞曾经差点获得过一个解脱的机会。尽管在想起那个人时,就如同胸口有一股囤积了许久的郁气突然翻涌,而喉头也像被灌进了剧毒,苦涩而疼痛。

    “如果那时候的修齐布兰卡能够答应龙王……”

    呢喃自语的乔贞仿佛进入了一个时间通道。在这通道里有他最不愿回想起来的场景。布里斯看着这个将一抹苦笑凝固在唇角的男人,看见他蓝灰色的瞳眸在前额黑发的缝隙间逐渐暗去。

    半分钟后,意识到自己的伤感使得布里斯也跟着沉默起来的乔贞终于回过了神。

    “要不了多久就能离开这里了。真想回伦敦看看。”

    乔贞怀念地说着,适度地释放着自己的愉快。离开于他而言的确是种解脱,可他不想让布里斯误以为自己是厌恶整个卡塔特而想要寻求解脱的。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布里斯是卡塔特唯一不会让乔贞感到厌恶的人。

    “你说这话可能还言之尚早。不要盲目乐观了。”

    乔贞疑惑地凝视着忽然出言警示他的布里斯。不知为何,布里斯的话让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因为那个男人,似乎遭遇了很大的麻烦。”

    “还没有解决吗?”

    “没有。”布里斯对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龙王快对他失去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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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躺在白鹅绒材质的床垫铺陈的古典四柱床上,阿尔斐杰洛还是感到浑身不适,就像跌进了水位超过面颊的池中,还有尖利的硬物在不断戳刺着自己的大脑。

    “喂,希赛勒斯,里面的家伙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听到有人在门外语气暗嘲地高声叫嚷,鼻音重得像着了凉。随后听到另一个声音相较于前者明显要来得沉稳的男子答道——

    “对,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该死的人类。既没用又麻烦。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家伙像他那样要调整那么久。为什么我们要围着一个废物瞎折腾?”咒骂比刚才更露骨了。

    “尼克勒斯,你这么说实在有失偏颇吧?对初上山的新手还是不要太苛刻了。他迟早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连龙王大人都承认对付那些灰色的食人鬼必须仰仗人类的协助。”

    这句话过后,之前先开口的男子不可思议地拉高了声调,就像走音的琴弦。

    “我没听错吧,你对短命鬼的夸奖竟然高过自己的同类?别搞错了,希赛勒斯,与达斯机械兽人族浴血奋战多年的主力军从来都是我们。那些家伙起到的作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瞧瞧你说的话。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和雅麦斯走得太近了。”

    “雅麦斯至少不会胳膊肘向外拐。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再优秀不过的哥哥,懂得维护自己的弟弟和族类。”

    “混蛋,我才是你的哥哥。”

    “我的哥哥一直都忠实地陪在他的人类主人身边,今天倒想起来看我啦?”

    原本还算平稳的交流演变为兄弟间互不相让的激烈争吵,只经过了很短的时间。之后的说话声阿尔斐杰洛听不清楚,以他目前的状态也无力去听。发生争执的二人踏着愤怒的步伐一前一后追逐着远去了。从离开的脚步声和仍未休止的拌嘴的余音进行判断,似乎是哥哥追着弟弟。

    阿尔斐杰洛把头转到门的反方向,立刻有一束光扑进了他紫罗兰色的眼瞳。高山上的艳阳挣脱云朵的遮蔽,从披着飘扬的薄纱窗帘的窗外射了进来,把整个屋子都照得很明亮。尽管浸浴在阳光下总让人感到心情舒畅,但是此刻阿尔斐杰洛却从未感到阳光竟是如此刺眼、让人厌烦的一件东西。他上山已有一星期了,眷顾着卡塔特山脉的太阳却一次都没有下沉过,使得他经常搞混自己到底来了几天。不知怎地,他开始怀念星星和黑夜,怀念月亮——那片旷野上,拖长了自己和苏洛骑在马背上的身影的月亮。

    阿尔斐杰洛想让眼睛舒服一会儿而阖上眼皮。身下的床铺特别柔软,可他的身体不但沉重,而且僵硬。现在住着的地方可以说就像一个仙境,一片极乐尽土,甚至可以称作天堂。如此美丽的华舍仿佛只会出现在浪漫的童话故事的城堡里。屋子很宽敞,所有的家具都在表面镶嵌着金雕银铸,毫不含蓄地彰显着高贵与优雅。精雕细琢的饰物,完美地搭配在四柱床、床头柜、书柜和其他家具之上。色调以象牙白为主,银粉色与沙褐色为辅。名贵的圆形地毯,饱满的圆柱和浮雕,典雅的雕花,大面积的壁画,花朵壁灯,粉嫩的白色郁金香和鲜艳的橙色郁金香盆栽,还有床后的幔纱……所有装饰品的搭配和营造让房间美像一幅画。唯独书柜旁的一个矮桌子上摆放着的木制外框的沙漏,让阿尔斐杰洛稍显疑惑。但这并不能减弱他对这间屋子的喜爱之情一分。虽然装饰风格全然不同,但比起多年前短暂居住过一夜的父亲的华宅来,还是这里更让阿尔斐杰洛从心底里喜欢。

    龙王给自己安排了如此上等的住处,可见他们对他寄予的厚望。然而自己回报给他们的只有失望。这几天,阿尔斐杰洛几乎只能在床上度过,或封闭在屋子里大门不出,就像个萎靡不振的病人。一旦出去,便会感到强烈的头晕和耳鸣,并附带呼吸困难、浑身乏力、食欲不振的症状,甚至无法像往常那样长时间地保持行走。他白天意识恍惚,幻觉频出,晚上精神亢奋,难以入眠,以至日渐消沉。他时不时地打呕心,在看人的时候出现两三道叠影。他的头肿胀得仿佛被人用拇指从两边顶住狠狠地挤压一般,像要裂开,使他根本无法集中思想,因此,连觐见龙王或到训练场拜师这样简单而又再正常不过的事都完成不了。

    这就是来到卡塔特山脉后的第一周阿尔斐杰洛遭遇到的困难,从他踏上彩虹桥、抵达这里的第一秒起就开始了。今后至少在两年时间都将成为阿尔斐杰洛导师的奥诺马伊斯,以及一送他上山就离开去往人间的苏洛,都称这种反应为高原反应。

    卡塔特是一座漂浮在南欧阿尔卑斯山脉万里以上的悬空山脉。如果将阿尔卑斯山全部拉平至与其最高峰勃朗峰同一个高度,那么卡塔特便距离它正好有五千米。它在空中覆盖的面积虽不及地面上的阿尔卑斯山的十分之一,但包括主峰“龙之巅”在内的十三座山峰的整体海拔却超越了后者。平均高度为四千米的卡塔特山脉拥有龙王布置的许多重结界。除开屏蔽黑夜、永葆光明的那重结界外,龙王投入力量最大的便是一层遮掩其真面目的结界。这应当类似于术士们防魔结界的加强版。它的存在,让卡塔特山脉始终被裹上一层神秘而牢不可破的面纱,隔开人们的视线。然而,尽管这道结界能阻断来自下方世界的人类的发现,但是对于免疫高原反应却是毫无帮助的。

    当高度到达卡塔特山脉所处于的高空,空气已经十分稀薄了。所有龙术士、包括守护者,这些为龙族效力的人来到卡塔特的第一项课程,便是克服高原反应,无一例外。大家都是要过这道坎的。阿尔斐杰洛也是如此。只有当他像踏在平地上那样对高山上缺氧的环境完全适应了以后,才能接受正式训练,从而有机会成为一个龙术士。

    说起这道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通过的考验,阿尔斐杰洛想起来了,护送着他奔赴卡塔特的苏洛有六天的时间可以告诉他,给他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苏洛却是只字未提。他是相信区区的高原反应根本难不倒我,还是纯粹只是忘记了呢?阿尔斐杰洛在心底涌起了一小股埋怨苏洛的情绪,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怨恨。恨的最多的人还是自己,会有如今的遭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正如那个叫尼克勒斯的龙族所言。苏洛为我已经做得够多的了。而且实话说,不断向对方盘问有关龙术士事宜的人是阿尔斐杰洛自己,苏洛并未解答在他提问之外的问题也没什么可责备的。苏洛虽然是一个龙术士,可他给阿尔斐杰洛的感觉却一点都不像是个龙术士,倒像个务实的士兵。他驱赶野兽,捕捉猛禽,用的都是剑士的技巧,一丁点儿龙术士的能力都不曾施展。卢奎莎曾向自己粗略地描述过苏洛从前的事,他知道他曾是一个战俘。现在,阿尔斐杰洛发现,自己对那个历经艰辛返乡却遭家人抛弃的男人所产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而唯有回忆与他单独出行的那段经历,才能使自己糟透了的心情略微好转。

    他们在路上共花去了六天。最后的一天是用来爬山的。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真正的危险。尽管阿尔斐杰洛还在黑帮混迹以前就证明了自己的不俗身手,但每当有野狼接近他们小歇的地方时,都是苏洛出手将它们赶跑或击毙的。苏洛保护他,照顾他,什么都不让他做,独自搞定一切。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就仿佛是要弥补些什么似的。在这世上,有谁会为了别人无私地奉献自己呢?见识了太多阴暗的阿尔斐杰洛只能用自己是卡塔特急需的人才来麻痹自己。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

    放掉了伴随二人五天的马,是在抵达圣伯纳德隘口的时候。顶尖覆盖着积雪、如无数个紧挨在一起的巨像般的山脉就矗立在他们面前。阿尔斐杰洛本以为要攀爬高不见顶的勃朗峰或别的山峰,不过苏洛在带路的时候说,卡塔特的入口并不在某个山峰上,它存在于阿尔卑斯山的每一处地方。阿尔斐杰洛内心充满了不解,但同时也下定决心要挑战阿尔卑斯山这座天然冰雪屏障那严酷的环境和气候。

    天色不怎么晴朗,无精打采的太阳使雄伟的雪峰好像透露出一股阴郁之气。抬头远眺过去,山头笼罩在灰云下,遥不可及。苏洛带阿尔斐杰洛沿着地势高危的隘口朝山里面走。前方的路逐渐变得陡峭难行。那不应该称为路,只是蜿蜒曲折的山中小道,两旁是裸|露的陡峭悬崖。而他们取道的这条小径在许多地方都几乎消失,被落石和白雪遮挡。山势越来越高,气温越来越低,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埋着雪堆的岩石间吹送出刺骨的寒风。视野已被白色遍布。雪片落了下来,使天空更显得阴冷苍白。阿尔斐杰洛红金色的发丝间夹杂着一片片的雪花,湿润了他的头发和前额。他不断地抬手把它们抹掉,后悔没有穿带着兜帽的斗篷了。与他躁动焦虑的行为相反,身前的苏洛对任何袭向他的大自然的洗礼安之若素,只顾赶路。太阳的余晖很快落下了,照明的缺乏使行路更加困难,尽管苏洛选择的都是比较易走的小径。到最后,阿尔斐杰洛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维持重心,早已顾不得身上盖得满满的雪花。大雪停息过一阵,可是没过多久又下了起来。更糟糕的是,还起了风。呼啸的强风挟带着大朵大朵飞舞的雪花,触面生疼。阿尔斐杰洛举步维艰,以就快要趴倒在地面的狼狈姿势跟在苏洛身后颤颤巍巍地前进。道路越来越看不清,苏洛如履平地的背影也几乎要消失在白茫茫的夜色中。如果风雪不停,阿尔斐杰洛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向苏洛提出休息的建议,可是苏洛没有采纳,依旧在前方带路。阿尔斐杰洛也只能一边嘀咕一边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到了深夜,他们只爬到半山腰。阿尔斐杰洛再也忍受不了这寸步难行的攀爬了,他本想再次提出等恢复元气后再继续跋涉的建议,并铁了心想好即使苏洛不答应也决不再爬一步,谁料苏洛突然毫无征兆地侧身停了下来,对他说,“就是这里”。

    “这里?”二人身前什么也没有。银白的山顶距离他们明明还有好大一截。在麻木的攀爬过程中,又累又饿又冷的阿尔斐杰洛早已分不清挡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哪一座山峰了。

    可是苏洛非常确定地对他点了点头,嘴里又开始念叨起阿尔斐杰洛以前听到过的不明其意的咒语。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确定的,不过,或许以后的自己也能感应到吧。这样想道的阿尔斐杰洛强忍住心中的不满,听苏洛念诵。他的舌头就好像打起了卷。那是目前的阿尔斐杰洛所不知道的语言。

    一条通道在苏洛的吟唱之后显现了出来。阿尔斐杰洛只能感受到它,肉眼却看不到。帮助他感受的是他体内的魔力。他感到身前的通道似乎横断在山间,仿佛周围所有实实在在的物体在须臾间消失,又再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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