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人繁多,即便如此,温体仁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仅仅通过各地的奏章,对林纯鸿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当初,林纯鸿攻伐容美土司,温体仁就知道,林纯鸿在扩张地盘;后来,荆州民变纷呈,温体仁当然也猜出高斗枢在与林纯鸿斗法。
通过这两件事,温体仁深切地体会到:林纯鸿虽无军阀之名,却有军阀之实质!
温体仁的目光重新投向舆图,他突然发现,在舆图上,湖广江汉地区和四川地区的标注明显比其他地区精细,这是为什么?温体仁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江汉地区标注精细,这还可以理解,毕竟那里是林纯鸿的老巢。而四川地区的标注该作何解释?林纯鸿为什么将这幅地图送给自己?
难道林纯鸿早就在向自己暗示,他想控制江汉地区和四川?
这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林纯鸿仅仅是一个游击将军,兵不过五千,随时都有可能被贼寇吃掉。如果那个时候林纯鸿就暗示自己,这也太可怕了!这林纯鸿想做军阀就是处心积虑!
这不可能!温体仁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将这些胡思乱想从脑海中赶走。
事实上,对林纯鸿成为军阀,温体仁还有点幸灾乐祸,毕竟,林纯鸿与东林党人合作密切,一旦朱由检意识到林纯鸿的军阀倾向,东林党人将万劫不复!
温体仁得意没多久,就传来了林纯鸿在荆州、荆门和夷陵实施土地赎买政策的消息。
温体仁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林纯鸿这把火烧得可真够旺,不仅会把东林党人拖入火海,而且他绝无可能独善其身!
这简直就是在与天下士绅为敌!温体仁哀叹不已,他不知道是该佩服林纯鸿的勇气,还是该骂林纯鸿不识时务。
土地是这么好动的?当年张太岳权倾朝野,也不敢在土地上作丝毫动作,只是在税收机制上作了点调整,就被秋后算账,身败名裂。实际上,作为大明首辅,温体仁早就知道,大明的症结就在土地制度上,一日不革新,大明就难以振作,但是,就是给温体仁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往日有个张江陵,现在又出了个林江陵!江陵的风水难道出了问题?”
温体仁纳闷不已,这林纯鸿到底哪根弦出了问题,居然敢与天下士绅为敌?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该如何应对,才能避免引火烧身呢?温体仁皱着眉头,寻思着应对之策。
温体仁相信,不出十日,大明各地的奏章就会如海洋一般,彻底将林纯鸿淹没。按照大明官僚的一贯习惯,各种传言将被作为证据,直接面呈给朱由检。
更何况,林纯鸿的倒行逆施并不是传言,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根本就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林纯鸿将如何面对朱由检的怒火?
张江陵好歹还撑了个十多年,难道林纯鸿就如昙花一现一般,就此湮灭?
突然,温体仁脊背发凉,浑身冒出了冷汗:万余精锐!
林纯鸿可不是张江陵,他凭一己之力,养着万余精锐,而且还可以随时扩充!
要是逼反了林纯鸿,大明的花花江山岂不是就完了?外有胡虏、内有贼寇,大明早已精疲力竭,现在再加上一个腹心造反的林纯鸿,难道大明的气数已尽?
温体仁气急败坏,长袖狠狠地扫过舆图,一个个铁制小人翻滚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崩崩声,犹自在地面上跳跃……
怎么办?怎么办?大明绝不能在自己手上完蛋!
温体仁全身失去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胸口不停地起伏。
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温体仁犹如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双目失去了神色,怔怔地盯着舆图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体仁方才恢复了力气,从地上捡起一个小人,将这个小人放在了甘肃,想了想,又将这个小人放在了肇庆,脸上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紧接着,温体仁又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人,不停地摩挲着,自言自语道:“候大真啊,候大真,这次就不能便宜你了!税收、铸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轮到你呢!”
温体仁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变得老而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