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我知道伽蓝家的儿子流血不流泪!我看着大哥眼中的坚毅与决绝,拽着依依不舍的大嫂,从密道中逃走,将那个充满火与血、杀戮与仇恨的战场留给了大哥和整个伽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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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爵,带着,带着孩子,走,别,别回来!”大嫂将孩子用外裙包裹起来,放在身旁,轻轻落下一吻,眼泪不绝。
“大嫂,大嫂,别,你别死!”我害怕,怕极了,我看着大嫂越来越苍白的脸,手不觉得颤抖,心越发地胆寒。
我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父母族人惨死,大哥大嫂一个个接着没了,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冷血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伽蓝族的人从不惧死亡,但是害怕孤单。尤其是我,我或许从懂事起就知道,我们伽蓝族的寿命无几,对死亡并不陌生和恐惧。族里有一句话,我很喜欢,过了四十岁,便是多活一年赚一年,我们不怕死,却怕孤单一个人。
“阿爵,别…别怕,谦儿会很乖的,告诉谦儿,不是娘亲不爱他,只是,要…要先,先去陪他爹爹了!”说完却是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谦儿,是大哥给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男孩就用谦字,要懂得谦虚忍让,不能再像他一样鲁莽冲动;女孩就用心字,女儿当然要捧在手心里疼,大嫂还笑大哥重女轻男…
我将大嫂埋在山上,连碑也不敢立,只用石头作了记号,磕了头;我紧紧抱着谦儿,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惊慌着躲避每一个奇怪的人。
我衣衫褴褛,不知疲惫地抱着刚刚出生的小侄儿,从平秋隘一路往关内逃,一遇到人就跪地求救,救救我的小侄儿,我不在乎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知道我的谦儿他饿得脸色发青,哭都哭不出声来;我遇到不少可怜我的人,一口羊奶,一口稀粥,一口水,每天清晨醒来,我都无比庆幸,还好我的小侄子活了下来。
有一天,我有无数个夜晚做梦都想回到的那一天,重温无数次丢失亲人的痛苦。那天,我带着小侄儿去讨饭,遇到一个左脸上有颗大黑痣的中年人,他说她的女人刚好生了娃儿,可以借口奶给我的小侄儿喝,小侄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他连一口母乳都没喝过,我犹犹豫豫地将小侄儿给他,他还好心地请我吃了顿饭,那是我从平秋隘到关内吃得最好最香甜的一顿饭,我睡得死沉,醒来再不见人影,中年大叔还有我的小侄儿。
我浑浑噩噩地走过不知多少地方,问过不知多少形形**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我的小侄儿。他那么小,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很小;他那么软,小脸小手小肚子都很软很软,怎么会没人见过他呢?为什么会没人见过他呢?我哭了,流泪了,我还以为我没有眼泪,那一刻我尝到了眼泪的味道,我绝望地倒在山坡上,醒来后,人已在百里皇宫。
“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成为南婴最优越的将军!”龙袍加身,众星拱月,我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一国之主。
“你本来就是!”那人说完哈哈大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与父亲不同,父亲的眼里没有阴谋与算计。我知道我的用处,在这里至少,我是安全的,至少他可以派很多很多人为我寻找我的小侄儿。
六个月后,我将大嫂的墓迁回平秋隘,伽蓝家的墓地多了三十七个衣冠冢、多了一百二十多个墓穴。
一年后,我手刃了那个左脸上有颗大黑痣的中年大叔以及他的团伙。
七年后,我带着三万兵马踏平了胡羌!从此,我有了另一个名号:夺命阎王。
…
要不是看在老国主的份上,江城我才不会来,但是收获却很大,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喜欢女扮男装,也很喜欢逞强,我敢说她那残破的身躯像这样下去,即使有再好的药也撑不过十年;不过,这个女人出奇地聪明,很懂得用人和拿捏别人的弱肋。
她告诉我她知道谦儿的下落,天知道我多想掐死她,她知道我在过去十年里失望过多少次吗!居然敢拿我的谦儿与我谈条件…可是看到她倔强坚毅的目光,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的条件,还配合着她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和不想做的。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为了谦儿的下落才这么反常的。
这十年来,我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自己的仇恨,可是渐渐地我冰封的内心开始融化,我无比期待和忐忑。
她成为公主的那天,也是我知道她身份的那天,原来我们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我是没有亲人,孤单一个人,她是被迫一个人,她想重找回家人,她那么努力。
她以为我是迫切地想知道谦儿的下落才在宫门口等她,可是我却知道我在担心她的处境;破天荒地,我那样煽情地与她说了那样的话。见到谦儿之后,我觉得整个心都满了,失而复得的感觉,重新拥有亲人的感觉,这个世上,我不再是孤家寡人的感觉。
骑上小红,回到威武堂堂的大将军府,我靠坐在椅子上,发了一夜的呆。然后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半路上又冲了回来,仔细地洗了个热水澡,挑了身干净骚包的衣服,然后风度翩翩地出门,见侄子总不能邋里邋遢的。呵呵,以后我在世上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