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水滞了滞,颔首退下。
四王素来不喜旁人近身,最近别无选择,每日都得请郎中到府上按摩,上药。随着一日日过去,四王脸色愈发不好看,底下人心知肚明,却又毫无他法,只得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
淼淼这几日总心神不宁,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连卫泠都察觉到她的反常。
他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离开承明山庄不成问题。看着她第三次将木桶打翻在地,卫泠上前执起绳索,走到井边利落地打上一桶水,“我明日就会离去。”
淼淼正盯着溅湿的鞋头愁苦,闻言抬头,“你去哪?”
卫泠不以为意牵唇,“回王府别院。”
落叶归根,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淼淼闷声不吭。
他又道:“如今四王知道你的身份,他既然不怕你,你便可放心同他在一起。至于三十日后,我会再想办法。”
说着从她身旁走过,淼淼连忙握住他手腕,“卫泠,你别再帮我了……我自己想法子,你每次帮我都会受伤,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卫泠停住,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了想道:“这是我自愿的。”
淼淼一时无言,“可……”
他俯身,迎上她错愕的双目,忽地一笑,“六水,我心甘情愿。”
清隽的脸上绽开笑意,背着满院照样,柔和熹微洒在他脸侧,竟比春日还要暖上几分。淼淼一时看呆了,讷讷地张口。
卫泠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走入屋中。
淼淼仍愣在原地,回味他方才那一抹笑。以往卫泠只会对她冷笑嘲笑,哪会笑得如此开怀,堪称奇迹。
*
第二天卫泠离开得很顺利,本以为山庄有侍卫把守,应当不太容易才是,未料想他有如出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便离开山庄。
待他离去后,淼淼收拾行囊,也准备回王府。
通院住了十来日,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室内整洁,真像个家的模样。临走前多看了几眼,淼淼甩了甩包袱,琢磨着该如何让王爷对她消气。
谁知才走出通院,羊肠小径的尽头便有一人等候,离近了看,正是乐水无疑。
她快步上前,“乐水大哥怎会在此?”
乐水对她的印象仍留在鱼尾巴上,脸色复杂地后退一步,一本正经道:“奉命接你回府。”
至于奉谁的命,自然不言而喻。
可是杨复怎知她今日回去,而且,他不生她的气了吗?那日他离去,她清楚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至今心有余悸。
淼淼心怀忐忑,终于点了点头,“请乐水大哥带路。”
乐山始终与她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一路来到山庄门口。尽管她现在是人,但不知为何,满脑子都是那晚惊鸿一瞥,人间绝色,以及水下摆动的长鱼尾……
他摇了摇头,王爷看上的女人,哪轮得到他肖想。
踩着脚凳上车,待启程出发后,淼淼坐在车内左思右想,掀开布帘糯糯问道:“王爷这几日好吗?”
提起此事乐水便一肚子火气,不冷不热地应一声,“不大好。”
淼淼心下咯噔,“为何不好?”
乐水只道:“女郎回府后便知。”
因着他这句话,一路上淼淼都心绪不宁,默默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恨不得能立即回到王府。山路走得奇慢,她一路催促了许多遍,最后乐山问了句:“女郎既然如此关心王爷,当初为何要选择留下?”
淼淼哑然,许久才道:“因为卫泠受伤了……”
乐山道:“彼时有随性的丫鬟,随便留下一位都能照顾他,女郎何必非要亲自留下?”
淼淼错愕,“那些丫鬟可以使唤吗?”
乐山不说话了,总觉得是对牛弹琴。
淼淼坐回车厢中,默默思考他的话,一直到车辇行到陵安巷,停在四王府门口。
*
从门口到溶光院的距离,淼淼轻车熟路,她没等乐水跟上,便牵裙一路小跑到院门口。
直到正室门口,才怯怯地停下,想到那日她跟杨复对峙,莫名有些退缩。
约莫半刻钟后,乐水赶来,她仍立在门口踟蹰,“怎么不进去?”
淼淼抬头,清亮水眸满是怯懦不安,“王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哼一声,不置可否。
连他都替王爷不值,更何况四王本人。
淼淼拧着手指头,慢吞吞地迈过门槛,走过喜鹊衔春落地罩,转过一道紫檀玻璃小插屏,待看清内室光景后,蓦然停住。
床榻幔帐松松挑起,杨复斜倚在石青大迎枕上,眉心拧起,唇色苍白。他只穿着白色中单,显得愈发虚弱。七八日不见,他略有清减,轮廓更加坚毅,只一双剑眉不见舒展。
榻前一位郎中跪在脚踏上替他按捏双腿,活络筋骨。淼淼视线落在他腿上,这才注意到异常。
杨复似有所觉,偏头睇来,目光触到她的那一瞬,清冷之中带着些许愠怒,更有几分柔情。
他挥退郎中,淡声吩咐:“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