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妃逐一行大礼,众人自然要轻语宽慰一番。
太皇太后端详朱祁镇良久,这才转向朱祁铭,哽咽道:“天子年幼,都怪你皇祖母不中用,稀里糊涂过了数年,以至于让你受尽了凄苦,且不能让你为你父王送终,要怨就怨你皇祖母吧!往日的事就翻过去了,还提它作甚?你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翻过去了?
朱祁铭心中隐隐作痛,他意识到在皇祖母这里找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不禁静静地打量眼前一张张有些模糊的面孔,胸中的抱负也好,心头的哀戚也罢,统统収起!他知道,世上的百般人面终究要靠自己去一点一滴看透。
可是,自己的事可以暂缓,别人的事必须趁热打铁,趁众人的恻隐之心尚未淡去,趁这么多身份无比贵重的人聚在一起,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朱祁铭再次跪伏于地,“皇祖母,并非孙儿命大,若非一帮人舍命相救,孙儿只怕早就先于孙儿的父王、母妃而去!”
太皇太后红着眼,嘴角在颤抖,“你说,你说。”
“孙儿的武师梁岗,还有锦衣卫千户徐恭,百户牛三、蒋乙,屡次出生入死,多次负伤,只因他们舍命相救,孙儿方活到如今。”
太皇太后扭头看向朱祁镇,复杂的眼色颇耐人寻味。
朱祁镇面无表情,但总算开了口:“越府护卫军指挥使已年老,可改作它任,由梁岗接任;牛三、蒋乙有功,应予以擢升,此事过后再议;徐恭嘛,有些麻烦,等哪天亲卫军主官职位出缺,再官复原职吧。”
朱祁铭顿首后又道:“皇祖母,孙儿逃难至保安州北边一个叫卢家村的地方,多亏一位叫卢二娘的民妇收留,她待孙儿极好,如同母亲待儿子一般,孙儿叫她方姨,但心中早视她为养母。”
太皇太后再次举目望向朱祁镇,后者却默然不语。
皇太后躬身道:“太皇太后,臣妾本不该妄议朝政,但事涉祁铭,臣妾只好斗胆妄言。宫中皇子、公主的乳母有封内夫人之制,此制适用于那个卢······二娘。”
“那便依照此制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朕命女官再择封号。”朱祁镇道。
朱祁铭再次顿首,“皇祖母,卢家村那边有户富家,户主叫荀良,善举闻名遐迩,去年鞑贼入寇北境,荀家收留逃难孤儿百余人,还屡助孙儿,其操行不下于缙绅。”
朱祁镇这次倒是爽快,“朕授他个员外郎的虚衔,虽是虚衔,却让他有了士人身份,出行起居待遇优渥,自会与以往不同。”
太皇太后恢复了一些精神,脸上的表情不再茫然。“祁铭,你不必住在越府,就搬到清宁宫来,与皇祖母作伴,”瞟一眼朱祁镇,“若紫禁城里真有贼人,便让他将我祖孙二人一同收了去!”
如今不论是为眼前计,还是为长远计,都须托庇于清宁宫,与皇祖母作伴!朱祁铭点点头,感觉眼皮十分沉重,就想昏然入睡,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云娘、霓娘的身影,他振作精神,用眼角余光打量吴太妃一眼,顿首道:“皇祖母,孙儿的救命恩人中,还有两个江湖女子,她们不受封赏,孙儿叩请皇祖母择日见她们一面!”
朱祁镇恍若未闻,皇太后与静慈仙师都是一脸茫然,而吴太妃则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快起来,有话便站着说!既是你的恩人,便是你皇祖母的恩人,皇祖母日日见她们都行!”
朱祁铭心中宽慰下来,顿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恍惚中,迷迷糊糊见两个宫女扶着自己朝寝宫走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诶,祁铭,你怎么啦?”
“常德公主······”朱祁铭微张眼喃喃叫了一声,便昏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