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卖关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的霓娘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娓娓道:“话说正统元年正月间,镇边城的盛千户宴请锦衣卫千户方正······”
朱祁铭的记忆被再次打开,那个让他初见人间惨状的寒夜,此刻回想起来,所有的往事片段依然是历历在目,那一夜,从灵魂到肉体,无尽的痛苦几乎将他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与苦难相伴两载有余,他早已厌倦了苦难记忆的纠缠,不愿让它们在脑海中停留太久,于是,清空杂念,重回现实。
“有两位百户乘机跑到一个叫香满楼的酒楼吃酒,那两人一个姓牛,一个姓蒋。”霓娘略一停顿,目光扫向牛、蒋二人。
牛三嘿嘿一笑,算是默认此事,而蒋乙则像小姑娘一般扭扭捏捏起来。
“二人豪饮至醉,当晚就宿在了香满楼······”
“嘿嘿,牛某明人不做暗事,那晚去香满楼的正是我与蒋乙二人,喝醉了嘛,当然是捡现成的地方住。”牛三笑着认领了此事,而蒋乙变得更不自在了。
“香满楼的老板是个孀居三年的寡妇。就在上个月,她病死了,临终前,她对一名女子悄悄道出了两年前的一桩秘密,这名女子恰好是霓娘的熟人。”霓娘抬袖半掩住嘴,显得有些难为情,“寡妇临终前说,就在二位百户大人前去吃酒的那个晚上,她与其中一个姓牛的百户做了一夜夫妻。”
朱祁铭、徐恭顿时目瞪口呆,而牛三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了。
“假正经!”梁岗赶巧回来了,哪肯放过往牛三伤口里撒盐的机会?“依《大明律》,通奸者杖八十,与有夫之妇通奸者杖九十!”
牛三的五官挤成了一团,把痛苦全写在脸上。
虽然明代将通奸入罪,处罚极重,但民不举官不究,寡妇已死,人证进了棺材,此事也只能算作不明不白的绯闻。牛三痛苦不堪,并非因为害怕获罪,而是他丢不起这个人,尤其是在幸灾乐祸的梁岗面前!
牛三缓缓扭过头来,瞪着蒋乙,厉声道:“蒋乙!我拿你当亲兄弟看,你却故意害我,你做了龌龊事,打谁的名号不好,为何偏偏打我的名号!”
咦!
剧情突变,徐恭却失了兴趣,快步进了木棚。他虽非锦衣卫现任主官,但好歹是个千户,遇到这样的破事,只能躲到一边去装聋作哑。
朱祁铭一个小孩子,也不想凑这份热闹,只是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呆在这里,反正不良信息可被过滤,他捡感兴趣的听就是了。
“牛兄,做了就做了,你可别赖在我头上,坏我名声。我光棍一条,还指望娶妻生子呢,”
“还不承认?你明知我酒量小,那晚咱们各喝了一坛酒,我是真醉,你是装醉!”
“一名寡妇会无缘无故自曝丑事么?”霓娘又开了腔:“寡妇婆家、娘家都绝了户,生前攒下的五千两银子无人可给,临终时总算想到了一人,就托人将五千两银子交给牛百户。”
五千两银子?巨财啊!牛三脸上的怒意倏然散去,微怔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蒋乙的眉毛都拉到下巴上了,一脸黑线。
“五千两银子啊,也不怕被砸死!”
“我就爱被银子砸。”
“等等,霓娘,这事还有得说。”
“晚啦!即便那人真是你,敢做不敢当,你就认栽吧!”霓娘对着蒋乙没好气地道。
趁众人争吵的争吵,瞧热闹的瞧热闹,躲麻烦的躲麻烦,霓娘将捧腹大笑的朱祁铭悄悄叫到一旁,低声禀道:“殿下,京中恐有大事发生,姐姐的意思是,殿下暂不宜回京。”
朱祁铭如遭雷击,怔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霓娘口中的大事,自然是指宫廷内斗,高空雷暴!庙堂上的刀光剑影寻常人很难窥得分毫,但它掀起的腥风血雨远比江湖暴烈,高来高往又如何?血腥味终究要飘向人间,只是不知此次“大事”,会让厄运落到谁家。
“皇祖母······”朱祁铭只茫然道出三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
“据传,这两年太皇太后闭门不出,不问任何人,也不闻任何事,原因不明。”
不问任何人?朱祁铭蓦然感到一阵眩晕,若非霓娘搀他一把,他恐怕会扑倒在地。
这一刻,回京的渴望悉数散去,脑海中映出一只无比诡异的巨手,似将疯狂地毁灭一切,而他自己在这只巨手面前,就像蝼蚁一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