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兄妹二人只能一起去北方。
内燃机车牵引着几十节车厢驶过一个又一个小站,一座又一座城市。人们扶老携幼,背着大包小包拥进车厢,站台上永远有候车的队列。
流放者的包厢是隔绝的,没人进出。
晋静不喜欢安静,她爱笑,喜欢热闹。她总是大惊小怪,拉扯哥哥去瞧车窗外毫不出奇的寻常人物,寥廓天空。
极目的尽头,横亘着捉摸不定的将来,唯有她的笑颜巧语能消解未知的恐惧。
入了夜,沿途一团团的人间灯火向后飞逝,她单手支颐,任轻风飘动额前的刘海,仿佛沉思起宇宙与人生的伟大命题。
这景象教晋桐百感交集,渐渐心安。
只要兄妹二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呢?
但是若问妹妹到底在想什么,只怕她的答案要么是芸豆卷,要么是绿豆糕。
三天三夜的铁路旅行,年轻的革命党们沉默寡言。
被无辜牵连的晋桐看着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越发来气。
虽不知这些大学生放着好好的书不读,搞起“解放阵线”是中了什么毒,但他对铁血同盟会的无政府主义略有耳闻,理解其追求社会进步的决心,可算是革命的同情者。
所以,即将抵达胜山县时,他干脆捧着《雪莱诗集》,一遍又一遍大声朗读《西风颂》。
第四遍时,革命好汉总算振奋起精神,跟着他一起诵出最知名的那一节,声音由小而大,渐渐宏亮,最后竟大喊起来:
……就把我的心声,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巴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哦,西风啊,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激昂的诗歌,把朗诵者的心牵到一起。虽然没有多说一句,眼神交汇中,他们已把晋桐当成了自己人。
可惜乐极生悲,一行人斗志昂扬地下车,走出火车站时,竟被一百多名本地中学生包围了。
热血学生高举棍棒高呼“诛杀****”的口号一拥而上,押解的法警根本来不及阻挡。
犯人们反应很快,见势不妙就往火车站里跑。晋桐拉着妹妹走在后头,这时却暴露出来。
他转身刚想逃,就被一棍子敲昏了。
然后,就是在医院醒来。
晋桐把前身记忆在脑海里过一遍只用了几秒钟。
他看向晋静,“我昏迷多久了?”
“一整天啦!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快中午十二点了。”静静担忧道,“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
“别急,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你伤得不重,正常的早该醒了。不知怎么就醒不过来,可把我吓死了!”说着,她轻抚晋桐的额头,“哥你现在好了吗?还疼不疼?”。
晋桐暗叹,他一直没醒是因为有两个灵魂在融合啊。
“没事!我都好了,一点都不疼。”他笑着回答,“咱们那些好朋友怎么样了?”
“什么好朋友啊!那帮坏人跑得最快了,头发丝都没碰到一根。”静静气鼓鼓道。
“那他们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李法警说,他们都在旅社住下了。等你醒了一起去看管地。”
“对了,”晋桐忽然想起,“静静,咱们行李没丢吧?”
“没丢没丢!”静静自豪道,“我都看得紧紧的。”
“好,你去叫医生过来,我要出院。嗯,还是先去洗把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晋静听话跑出去。没多久,医生和李法警就一起进了病房。晋静跟在后头,脸洗干净了,露出小巧精致的面容。
医生给晋桐做了简单检查,确认没有脑震荡后遗症就准许他出院。
晋桐问起医药费。李法警说,打他的学生被抓住了,家长赔了一百元送到医院。因为他的症状异常,基本没有用药治疗,最后结算医院退还七十元。
“挨回打赚七十,不亏!”李法警玩笑道。
“能免则免吧。”晋桐苦笑,“那个学生怎么样?”
“爱国无罪嘛,”李法警惫懒道,“昨天赔了一百元就放回家啦。”
晋桐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了医院,晋桐邀李法警下馆子。他是真饿了。
静静昨天到现在也几乎没吃东西,进了饭馆,她开始发虚,差点晕过去。
这倒把晋桐吓得不轻,赶紧要了碗小米粥,让妹妹小口啜着,缓一缓。
点了饭菜,百花豆腐、大烩菜、清炖口蘑飞龙汤、鲫鱼汤、烙饼次第上桌,不算丰盛,倒也实惠。一顿吃喝后,当然是晋桐付钞。
李法警带着两兄妹返回旅社。虽是晴天,但积雪不时被凛冽寒风扭卷而起,不分方向地乱飞,冷气也顺着脖子、脚踝直往身上钻。
晋桐冻得不行,央着李法警陪伴,去衣帽店给自己和妹妹买了皮帽、围巾、棉大衣、皮靴。
解决了保暖问题再回旅社,还有几百米远就听见人声扰攘,晋桐拨开瞧热闹的人群,却见旅店外围了一两百打着横幅的激愤青年。
“逆贼出来”、“滚出来受死”、“缩头乌龟”、“有种单挑”之类的呼喊此起彼伏。
晋桐拉着妹子扭头就往回走,“李法警,我还是觉得医院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