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早年家境还凑合时也念过几页书,对人之生死并非全无概念。先前看见舒冰一时激动错认为妹妹,但此时又听弟弟提到爹娘,他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爹娘早就去了,妹妹……是他亲眼看着入了邻村某家人的铜釜,只怕也不会是眼前这个。
“到时候我们就能吃饱饭了!”二郎抚着瘪肚腹舔了舔唇,憧憬满怀,完全没能察觉到哥哥的苦涩心情。
舒冰却是真觉得嘴里苦,大郎方才顺手把苦苣菜往粥汤里扔,没用沸水焯一下,又苦又涩,三条一掌长的小鱼也是扔进陶罐里加水直接煮,没有刮鱼鳞啊,没有剖腹去内脏!
身为厨师,哪怕她只是白案面点师也实在无法忍。本想扑过去拯救一下,无奈人小腿短且软,阻止不及只能跪了。
粥且不说味道如何,只见米汤和菜,几乎没有可以嚼的米粒,只能喝没法吃。小鱼也既腥又苦,两口就能吞下的,可惜没得挑,更惨的是两样东西吃下肚她依旧觉得自己饿得慌,恨不得不顾形象舔舔碗。
大约是舒冰看着锅灶的眼神太过炙热,哪怕一言不发那兄弟俩也明白了这意思,不由双双叹气劝了起来。
“天快黑了不用吃太饱,明早哥哥给你蒸饼。”大郎如此许愿。
“睡着就不饿了,走,睡觉去。”二郎灿烂一笑露出俩酒窝,随后牵起舒冰就往堂屋隔壁的房间走去。
所谓卧室,空荡荡的,只有一木箱,一不大的木床。床上铺着稻草,以及破薄被两条——早已洗得泛白发灰失掉原色,内里也没了填充物。
躺在硌得浑身生痛的床上,盖着哥哥让出来的被褥,她默默凝视屋顶裂缝洒落的朦胧月光,心酸不已。
穿越文必备的配套设施,那什么青纱帐、织锦被、富态老嬷嬷、嘴碎的小丫鬟在哪里呢?跪求啊!
“睡着就不饿了,睡醒就啥都有了,做梦而已,睁眼就回家了……”舒冰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催眠自己。或许是午后走太久山路,早已精疲力尽的缘故,她还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砰砰!砰砰砰!”晨曦初现时,耳畔突然传来剧烈的拍门声。正熟睡的舒冰浑身一抖,猛然惊醒,仰面瞧着挂有蛛丝的陈旧屋梁,她茫然了一瞬——不知身在何处。
随着屋外拍门声、咒骂声越演越烈,她方才渐渐回了神。哦,掉河里穿越了,既倒霉又幸运的人生,反正前面也爹不亲娘不爱无牵无挂,倒不如现在重新开始好好再活一次。
舒冰给自己鼓了鼓气,裹上外衫趿拉着鞋推开寝室门,却见大郎在灶台边忙着蒸饼,二郎则隔着门与人对骂。
“小兔崽子开门!自己都在俺家讨饭还想冒充菩萨。呸,瓜劈吃饱了撑的!开门!不开门老娘把门卸了!”尖锐的女高音从篱笆墙外传来,听得人心烦。
二郎披着发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跺脚回骂:“谁讨你家饭了?统共送了两次米,一次霉烂一次麸糠!俺们捡了妹妹干你屁事,饿死不求你养。”
“给你吃还敢嫌。瓜劈二锤子,俺要把人带去见村正,快把她交出来!长耳朵没?”那女人话音未落又狠狠踹了木门,力气忒大震得门板一抖。
“呸!村正那儿俺们自己去,滚球你!”二郎狠狠唾了一口,厉声喝道:“抠死你咧,带着你家粮滚地下吃去!”
被咒骂的女人彻底怒了,发疯似地锤门道:“你两个死了爷娘的扫把星,劈嘴给你扇扯!开门揍不死你!”
听了这话不仅二郎红了眼圈,大郎也是气得浑身哆嗦忍不住开了口:“那不是你们害的吗?还敢说啊?滚!”
“俺爹你们逼死的!军帖点的是大伯,俺爹白死了,一条命换不来俺和哥哥两口饭。你们迟早得报应!”
当二郎抹了泪骂骂咧咧时,那道长期被摧残的木门再经不住妇人的拍踹,忽然间轰然倒塌,拍起一地扬尘。
言语不通的舒冰正听得一头雾水,眨眼就见一头戴绢花,穿着窄袖短襦、暗红色坦胸长裙的胖妇人扑进门来,满脸狰狞的挽袖似要逮人狠揍。
“你俩进屋,赶紧。”大郎顺手抄起炉灶边的柴刀,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拦在了胖妇人身前。
与那妇人白胖壮实的身形相比,大郎是又黑又瘦又小,只看背影仿佛鸡仔似的能被她一把拎起,待他柴刀一挥,顷刻间便气势满满一点都不输阵。
胖妇人嘴上吼得厉害,狭路相逢时却被他那孤狼一般的眼神,以及雪亮的刀刃反光所震慑,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二郎趁机拉着木愣愣的舒冰闪身进屋,“啪”一下关上门还迅速插好了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