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焕看着面前那些写满了字的纸,揉揉额头叹了口气,“文若,传令冀州各郡的典农官,让他们三日之内全部到邺城。”
荀彧点头应下,面上难得没有笑意。
连年混战,各方都不得不维持尽可能多的军队,他们这边还好些,主公对局势看得清楚,能不招兵尽量不招兵,尽可能将精壮劳力留在民间。
他们有钱买粮,前提是百姓有余粮能卖,田野荒芜,人民废业,百姓饥馑流散,没有安定耕种的心思,这种情况下有钱也没有用。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们自己身边。
书案上堆放的竹简纸张不少,原焕又翻了几份,垂眸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顺便再让奉先准备准备,过些天随我去这一趟关中。”
荀彧愣了一下,“关中遥远,路上颠簸难行,主公有事让曹校尉回来即可,何必亲自前往?”
曹孟德不是无能之人,不至于乱到跟前还无计可施,主公实在不放心就去邺城周边看看,不用大老远跑去关中,那边动乱刚起,稳定下来需要时间,若是正好赶上百姓动乱可如何是好?
“不亲自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原焕摇摇头,显然没有听劝的意思。
吃饭是大问题,如今天下尚未安稳,谁能先解决百姓吃饭的问题谁就能抢占先机,眼看着情况一天天好转,不能在自家后院儿翻车。
民以食为天,粮食不够吃的话,什么事情都没法进行。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天下正乱,到处都是兵匪,乱世出英雄,同样也出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动乱刚刚开始时露头的那些武夫贼首不会考虑百姓的死活,没有粮食就四处烧杀抢掠,抢到粮食后肆意挥霍浪费,等到抢无可抢,便到了自取灭亡之事。
不攻自破,土崩瓦解不过是一夕之间。
小的军阀贼首如此,占据州郡的大势力也没好哪儿去,史书上记得清清楚楚,袁绍的大军曾穷到采桑葚为食,袁术的大军下河捞蛤蜊、摸河蚌充饥,曹操的军队甚至将人肉掺在军粮里发给士兵。
没点存粮打仗都没底气,所以他宁可不要银钱也要保证粮仓一直有足够的存粮。
百姓流离失所,且绝大部分离开故乡后都不知道要逃去什么地方,只能盲目的跟着大部队去尽可能远的地方,如果队伍的带头者有消息来源还好,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随便找座山落草为寇。
名声是个好东西,可是名声只能传到府城县城等人员密集的地方,偏远村寨的百姓关注最多的是天气时节和粮食收成,没工夫也没渠道去打听天底下是不是出了个谁谁谁名声特别好。
原焕觉得他很幸运,开局强行“继承”董卓的遗产,逃出生天后立刻着手收揽流民,有董卓提前收集到郿坞的那些金银粮食当后盾,他缺什么都不会缺粮草。
不缺粮,不代表可以放松农事。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提议趁天下大乱土地荒芜的机会把所有的田地都收归官府所有,收上来之后再分给百姓耕种,先秦时周天子治理天下便是如此,井田之制能延续那么久定然有它的道理,既能解决无主荒地的问题又能让百姓有地可种,推广开来足以应急。
恢复旧制不是好主意,即便在当时的情况下利大于弊也不能轻易恢复,所以就算屯田同样有利有弊,最终兖州那边执行的也是屯田令,而不是恢复井田制的命令。
屯田令比之井田制更适合应急,只是应急之法毕竟只能应急不能长久,时间拖太久同样会生变。
他原本以为能多撑几年,至少能在打完天下之后再腾出手解决这些问题,奈何时间不等人,要是他想安稳天下就能安稳,他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那一刻就先给自己换个身强体壮力能扛鼎的新身体。
心想事成这种好事儿只存在于梦里,现实中还得按部就班的来。
“查出来是这东西是谁放在书铺的吗?”原焕捏捏眉心,打起精神问道,“能将如今北方的弊端看的那么清楚,定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散乱的几张纸,不光写了冀州境内吏政的弊端,还将关中兖州一带以为屯田而带来的祸端写的清清楚楚。
屯田对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是好事,但是如果典农官阳奉阴违,亦或者擅自增加税收,对百姓来说就不再是好事。
荀彧眉头紧皱,“志才正在查,过一会儿应该会有眉目。”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不报希望,那人把东西放在书铺而不是官府,应该是不想被官府发现,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人如何知道他和戏志才会去书铺,又如何断定东西一定能到他们手上而不是被别人发现?
荀彧想不明白,他去书铺只是心血来潮,事先没有告诉别人,也不是每月固定哪几天过去,难道有人一直在官署门口盯着?
应该也不至于,官署门口有生人的话卫兵不会看不见,附近戒备森严,也不会轻易放生人进来。
不多时,戏志才面无表情回来,果然不出所料,书铺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纸是铺子里卖的纸,墨也是随处可见的墨,他们铺子里的纸便宜,每天卖纸比卖书还赚钱,那么多纸卖出去,还有人买了之后卖去其他地方,查纸和墨根本查不出什么。
铺子里的伙计说他们很注意铺子里的书籍,一点灰尘都要擦半天,更不可能有散乱的纸张丢在地上,铺子里那么多伙计,地上有东西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如此一来,事情的走向就忽然有些诡异了,总不能是书铺里的笔成精了自己写的吧?
原焕垂下眼眸,这种神神叨叨的手段,他只能想起来那几个后世出名的术士,比如左慈,比如于吉。
他没听说哪个有名的术士来到邺城,也没见哪本书说过术士会关注民生问题,什么情况?
原焕眸色微暗,摩挲着指尖轻声说道,“算了,那人不愿出来,派在多人去找也没有用,好在现在看来对方是友非敌,传令下去,这些天加强戒备便是。”
对方神通广大,不主动出来的话,他们这些凡人哪儿有本事找得出来。
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如他所愿,爱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出来,看在对方主动送消息过来的面子上,他承了这个人情,但是想让他大吃一惊然后立刻满城找人奉若天神还是算了。
虽然他白捡了一条命,虽然他自己已经很不科学,但是他坚信这是个科学的世界,神神鬼鬼都是不存在的,求神拜佛他不拦着,却也别想让他跟着一起信。
这世上除了自己什么都靠不住,比起诸天神佛,还是他身边这些谋才武将们更可靠。
城里加强戒备,百姓照常生活,半个月一闪而逝,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生,仿佛书铺里多出来的那几张纸是自己出来的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来源痕迹。
很快,城里的政务防卫全部安排妥当,荀彧、沮授等人留在邺城,除了吕布典韦这俩保镖,原焕谁也没有带走。
几辆马车走出城门,身后带着近百精壮部曲,除了部曲的数量过多之外看上去和寻常富户出门无甚区别。
官道宽敞平坦,马车走在上面没有一丝的颠簸,袁璟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阿爹在前面的马车上,掀开车帘也不担心阿爹被风吹着。
“奕哥,你是不是也没出来过?”小公子难得出远门,看什么都好奇的紧,“我爹说我们小时候从中山郡搬到邺城走了好几天,当时的官道没有现在平坦,路上可受罪了呢。”
就是他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路上发生了什么。
郭奕小大人一样端端正正坐在车厢里,听到这话后脸上一僵,看袁璟只是自言自语无声松了口气,不想回想以前出远门的惨痛经历。
他记事早,家里有个不靠谱的父亲,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起整个家的责任,不早早懂事怎么能行。
当年他爹和戏志才戏先生一起从颍川到中山的时候他已经三岁,能记住的事情不少,那一路上又是颠簸又是燥热,还要听两个不靠谱的大人在车厢里吵架,天知道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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