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普尔曼现在就在边境?”
“对,我差点就看到他了,那天早晨我没起来,利顿姨夫把我扔在旅馆,居然自己去交趾,”昂慕斯气不打一处来。利顿总督这趟远行正是奉殖民议会的命令去警告普尔曼量力而行,适可而止,顺便调查麦凯克伦一家被绑架的真相。
“总督先生是为你好,他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你只有一张小白脸,却没有一口尖牙,在那种混乱的地方容易倒霉。”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昂慕斯蹙着眉头。
撇开代沟,丝楠说,“上周我认识了贝茨爵士,听说是来找你母亲的,你见到他了吗?”
昂慕斯一愣,“你怎么认识的他?”
“泉园,”丝楠撒了个小谎。
“噢,那个老家伙是喜欢赌,”昂慕斯嘟囔一句,“他是我父亲的说客,我没想到我父亲会请他来殖民地,看见他真吓了我了一跳。”
丝楠想了想,试探的问,“那你知道米歇尔烟厂停产了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工厂里的监事被杀了,配方和原料都被毁了么。”
事实再次得到证实,丝楠心里还是有点沉重,“我认识那位监事,他人很不错。”她还记得葛瑞设计出新烟时兴高采烈的样子。
见丝楠这副样子,昂慕斯也不好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昂慕斯就准备起身离开了,“我不该挑起个糟糕的话题,明天我再来吧,记住锁好门窗,日子哪儿都不太平。”其实昂慕斯不担心丝楠独自居住的安危问题,他不把她当成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别说平时说话做事的口气,就她在一群亡命之徒手中舍己救人的胆量和勇气不是谁都有的,昂慕斯认为自己就没有。
同样是这个原因,麦凯克伦没找过丝楠,丝楠离开那晚他派人跟在后面保护,他知道丝楠如今的住处,迪斐也知道。
麦凯克伦很佩服丝楠,她能在离开短短的时间里为自己找到庇护的地方,而且还从出了名挑剔的大房地产商拉格尔手里弄到房子,连比雷埃特意过来找他,言语里不乏对赶走她的责备和不认同。试问正常的孩子有这个本事吗?恐怕早就可怜兮兮的露宿街头,没被拐卖饿死就算好的。至少麦凯克伦觉得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肯定做不到,所以他如今完全理解了自私自利的米歇尔为什么大发善心的收养这个孩子。他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丝楠的眼界和思想是成熟的。如果不是瑟琳娜,他也想收养她了。
是麦凯克伦让迪斐暂时不去打扰丝楠。
“我知道你喜欢她。”
被父亲说中心事,迪斐很坦然,没有羞赧什么的。他光明正大,用不着害羞。麦凯克伦看着这张与自己轮廓相似的青涩年轻的脸,心里叹息,“是真的那种认定了,非她不可的感觉吗?”
“丝楠救过我的命,三次,也许我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情,母亲给我了出生的机会,而丝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想一个男人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不外乎如此。”
麦凯克伦从没想过会能在自己小儿子的眼里看到如此坚定的信念,他一直不喜欢迪斐,这个孩子遗传了欧罗斯家族子弟全部的缺点,自私、虚伪、懦弱,外表却特别光鲜亮丽,好像神的宠儿般。麦凯克伦其实厌恶这样的人,即使他不得不娶这样的女人。可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迪斐。迪斐就那么仰头看着他,他快和他一般高了,孩子的背挺得很直,那股子倔强和认定了就不会放弃的执着不像瑟琳娜,也不像他。
“看来我要把一切的错误归咎给米歇尔,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去暹粒,”麦凯克伦这样说,心里头却隐隐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的孩子没有循规蹈矩的走他们的老路么,一次危险的旅程足以让一个骄奢的孩子成长起来,“既然如此,你才更需要努力,你看看你自己拥有什么,又有权利去追求什么?你能有这样优渥的生活,全是我和你母亲的家族给你的,当你失去这些东西,失去所谓高贵姓氏,你将一文不值,你认为自己还有资格去喜欢丝楠吗?”
迪斐紧紧抿住嘴唇,他父亲一针见血戳到他的痛处,所以有时候他真羡慕普尔曼,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家族的束缚。
麦凯克伦拍拍儿子的肩,“我不反对,但我希望将来等你有能力抵抗这个腐朽的社会时,再想想你的心是否还依然执着,如果你能肯定自己带给那个女孩的不是压力的话。要知道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沉浸在父亲教诲中的迪斐,没有看到麦凯克伦眼里的复杂,仿佛在追忆什么,又好像在后悔什么。
隔了一周,迪斐去见丝楠,她的新房子里没人,迪斐在泉园找到她,因为泉园已经成为她的大本营了,除了休息,她大部分时间泡在那儿。丝楠脸上正跟几个大男人围在桌边一起斗地主,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他母亲的数落果然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迪斐刚走过去,就听见丝楠不满冲,“你笨啊,明明有对子不出。”被丝楠教说笨的正是比雷埃,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呵呵的笑,还委屈的说,“我以为你会出啊。”
“不和你打了,”丝楠甩牌,“贝茨爵士,下盘我们来。”
被点名的男士斯文一笑,手指抬了抬眼镜说,“我旁观了一会儿,发现这种玩法挺有趣,难怪在殖民地这么火。真是小姑娘想出来的?”
“是,怎么不是,当时我就在场,哈哈,我是第一个学会的,”比雷埃洋洋得意的说。
“可是手气还是很臭,”拉格尔耻笑,他就是这一局的赢家。
丝楠今天和拉格尔约好来泉园,正巧碰到也在这儿赌博的比雷埃和贝茨爵士。四个人一拍即合,来斗地主吧。贝茨爵士不懂规则,暂时在一边学习,而丝楠和另外两人都不是贵族,也不是爱讲究的人,争执声不断,大家很随意,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赌桌上,钱是必不可少的,丝楠依旧是大赢家。
“年轻人啊也不知让着老人家,”比雷埃瞟了拉格尔一眼,作出痛惜的样子。
拉格尔不屑道,“别得了便宜卖乖,总跟着丝楠赌,你赢得还少?我要是知道你今天也在泉园就不会带丝楠过来。”
贝茨爵士正要说话,余光瞥到迪斐,略有诧异,“想不到安德鲁那老家伙的小外孙么也来赌场寻欢。”安德鲁欧罗斯就是迪斐的外公,普尔曼的爷爷。
丝楠已经起身走过去了,
“你错怪了迪斐小少爷,瞧,他是来找丝楠的,”比雷埃耸肩。
迪斐与这个女孩有关系?贝茨爵士讶异,眼睛一直看着那边。想不到殖民地的好戏真是多啊。
迪斐缩着手,忐忑不安,像做错事等着认错的孩子,“你不会赶我走吧?”
丝楠笑,“我为什么要赶你。你得罪我了吗?”
迪斐想起那天母亲对丝楠说的重话,就感到很愧疚,好像那些话是说在他心里似的。再加上父亲对他说的一番话,这些天他比丝楠还难受。
“对不起,我母亲不是有意针对你,她就是那种性格。”“我知道,我知道,”丝楠摆摆手,“真的没关系。”丝楠一听迪斐提到他父母,就浑身感到不自在。这么优质的美少年,如果知道他父母并不如外面表现的那般好,该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啊。丝楠不喜欢为坏事保守秘密,因为不管说与不说对当事人都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