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总算回来了。郑奶奶一手抱着我一手抹着泪,对爸爸说,你爷俩安心住在这里,我家就是你爷俩的家。
那时,我们没有房子,爸爸背着我从农村回到沈阳,是住在郑奶奶家。我清清楚楚记得那让我一生难望的情景:郑奶奶流着泪却在笑,郑爷爷和叔叔姑姑们乐得手舞足蹈。
我和爸爸回城使郑奶奶一家人万分高兴,很多邻居听说了,也纷纷到郑奶奶家看望我们。
爸爸很不安。郑奶奶家住房不宽绰,老少三辈七口人挤在两间不大的平房里,加上我们爷俩九口人。郑奶奶安排爸爸带着我,还有一个年龄比爸爸小一点的大伟叔,同郑奶奶的父母住在大屋里,郑奶奶和郑爷爷带着两个姑姑住在那间小屋里。
回城第二天,爸爸先去他的单位报到,然后就去了爷爷的单位,好不容易找到当年收我家房子的那位于主任。
爸爸对于主任说,于叔,我从农村抽调回城了,请您把我家的房子返还给我吧。
于主任问,哪间房子是你家的?
爸爸说,就是去年你领人收回去的那套房子。
于主任说,房子都是公家的,不是哪个人的,你家没人住就得收回,这是革委会的指示。
爸爸说,现在我抽回来了,还带着孩子,没有地方住,请把房子返还给我吧。
返还给你?于主任瞪着爸爸,那套房子可不是你家的私有财产,再说,已经安排别人家住上了,怎么给你腾。
爸爸恳切地说,我现在带着孩子借住在邻居家,不给我腾房子,让我上哪住啊。
于主任脸一沉,你上哪住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爸爸耐心地说,腾原来的房子要是有困难,给我一处别的房子也行。
房子有,可不能给你。于主任看看爸爸。你不是我们单位的职工,你去你的单位要房子。
爸爸看看于主任,压住火气说,我的单位是个社办小厂,没有建房权。于叔,我带着孩子不容易,请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请你老关照关照。
爸爸说这话是有含义的,于主任是爷爷的老下级,原来只是个一般干部,是爷爷提拔他的。
于主任明白爸爸话里的意思,看了爸爸一眼说,你父亲过去是我们单位的领导,又是我的老上级,可问题是你爸爸是走资派。再说你,在农村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啊,这我就不说了。让你自己说说,凭你还是凭你爸爸,我敢关照你给你房子吗?当年你爸爸去世后,要不是我坚持你妈是抗联战士,应该与其它走资派区分对待,你妈早就被造反派撵下乡去了,我这样做已经担了很大的政治风险,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父亲和你了。
爸爸呆呆地站在办公室里,泪水在眼眶里滚动。于主任把话说到这份上,爸爸还能说什么呢。
于叔,给你老添麻烦了。爸爸含泪向于主任鞠了一躬。
孩子,不是于叔不帮你,是于叔帮不了你,也不敢帮你。于主任有些过意不去,轻轻拍了拍爸爸的肩头。
火红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像一座炼钢炉,阳光好似出炉的钢水,刺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热腾腾的地面,犹如烧火的锅底那样烫人。
这是啥天吶!爸爸抬头看看天。空中不远处有一片阴云,像涨潮的大海,翻腾滚动,向太阳涌去。
怎么办呢?房子要不回来,住在郑奶奶家又不是长久之计。爸爸忧心如焚,焦燥地徘徊在街头。
树木摇晃,凉风阵阵,几片刮落的树叶随风乱窜。火辣辣的太阳消失了,雨点劈里啪拉地砸下来。
行人纷纷躲避,直奔屋檐下。爸爸踯躅在人行道上,任凭风吹雨打。
我们没有房子,爸爸不能接春雪阿姨进城结婚。
爸爸真有对象而且是农村对象的消息,在小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不仅佩服爸爸的工作热情,更敬佩爸爸回城也没甩农村媳妇的高尚情操,就连那几位聋哑人也用手语传递着信息,和爸爸照面时,还对他树起大姆指。
爸爸不仅是生产上的标兵,姑娘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还成了工人们的大众情人。
可是有一天,爸爸一进厂门,就感觉到气氛不正常,有的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回应他的招呼声也是冷淡的哼哼哈哈。
爸爸依然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怀着纳闷走进车间,情景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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