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和宫。
清晨,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秉承着世家最优良的教养,王德妃自幼时起,晨昏定省从不敢有丝毫的不守礼。进宫后,她每天都像在娘家一样,时辰到了就会起床。皇后逝世前,她会恪尽礼仪,前紫宸宫请安。皇后逝世后,她晨起便刷一遍五禽戏,算是强身健体。
她穿着一身紫棠色寝衣,发丝披散在身后,垂足坐在床边。
阿槿拧一块热帕子,递到主子的手边,“娘娘,昨晚宁王府传话,说是王妃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王德妃的生活极有规律,如果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阿槿是不敢在夜里唤醒主子的。当然,凡是都有例外。如果是真正的嫡出小主子诞生,阿槿肯定会唤醒主子,好好高兴一番。
但阿槿心知,在王德妃这个血统论者跟前,无论这个孩子能带来什么利益联盟,都改变不了他是个奸生子的事实。是以,她便等主子晨起后,才一一道来。
王德妃闻言,擦拭的动作顿了顿,“也好,这是她的造化。”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本是人间至理。
这样算起来,冯氏理应早在大半个月前就生产了。然而,那时距离她成亲至今不过六个月多点。如果孩子平安地生了下来,这让外界怎么猜测呢。
如今,冯氏能够踩在早产的尾巴上,全因为喝了补胎的秘药,硬是把胎儿留在了母体。
然而,胎儿保养得越久,便越是硕壮。
如果冯氏是那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昨晚过去后便没有这个人了。幸好她平日舞刀弄枪的,耍得一手好鞭子。凭借着这个过硬的身体素质,她才能平安地迈过这道鬼门关。
阿槿接过手里的帕子,放回铜盆里头。她想了想,有些担忧地说:“陛下昨晚吩咐,按照旧例……这不就与晋王的嫡长子一样吗,那时,晋王还被关在永明宫里头呢。娘娘,您说,陛下他是不是……”已经想好立哪位皇子为储君了?
阿槿话中的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王德妃的神色有些凝重,仔细在脑中推敲后,摇了摇头,“未必,尚且没有定数呢。同样是嫡出的孙子,晋王家还多占了个长字,两者的赏赐别无二致。这一碗水,端得很平呢。陛下在暗示群臣,晋王与宁王还没分出胜负呢……”
而且,王德妃心里还有一层想法。
晋王的嫡长子出生时,陛下之所以特别冷淡,应该是被晋王的愚蠢给气的。如今看来,陛下可能早就知道,宁王与冯氏那些“好事儿”了。
如果说,王德妃是个地道的血统论者。嫡长子出身并厮杀后继位的庆和帝,又何尝不是呢?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讨债鬼!
王德妃长叹一口气,所幸的是,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宣扬得人尽皆知。相反,事关皇室颜面,陛下还会出手帮忙掩盖。
但是,宁王想要谋储君位,只怕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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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到三月,不见桃花芳菲、春光烂漫,只有水中泽国、斜风细雨。
魏国公府正门大开,爆竹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今天正是童家派人过来纳征的日子。所谓纳征,说白了,就来下聘礼的。
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姜丽敏心里没由来地腾起一股烦躁。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斑驳的潇湘竹,低头看了看手里绣着的鸳鸯枕套,心情忽然变得抑郁。
再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赏樱宴了。想当年……姜丽敏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都甩出去。
彩云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清甜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姑娘,刚出锅的红枣百合莲子羹,如今的时节喝这个,恰恰是时候呢。”
“嗯,”姜丽敏闷闷地应了一声,“你放到案几那边,等晾凉了以后,我再喝吧。”
彩云见主子捏着枕套,一脸抑郁难耐的样子。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哎,这种精细活儿,真的是在难为自家姑娘啊。她有心想让主子高兴起来,想了想,兴高采烈地说:“姑娘,童家那边送了三十抬聘礼过来,箱子都是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说着说着,她双手一合,“童家这般有诚意,姑娘真的找到了一桩好亲事儿呢……”
姜丽敏是庶出,行三。
按照身份、排辈,她怎么都不能越过嫁到镇西侯府的嫡出长姐。是以,童家送来的三十抬聘礼,符合她的身份地位,而且诚意满满。
啪!姜丽敏负气地拍桌,有些暴躁地低声喝道,“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彩云,我不想嫁人了……”
熟知主子的脾气,彩云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无声地退到一旁。
深吸一口气,姜丽敏重新捻起那根鹅黄色的丝线,针尖对准那只鸳鸯的翅膀,用力地刺下去。
“嘶——”姜丽敏吃疼地惊呼。
“姑娘,没事儿吧。”彩云疾步上前,掏出帕子按紧主子的指头。
看着鸳鸯翅膀上的血迹,姜丽敏有些愣愣的。她不禁抬手捂着胸口,刚才这里像被刀刺一样疼。
昨晚,她作了一个噩梦。
那个一直深藏心底的身影,在向她挥手告别……
黄泥色的河水愤怒咆哮,犹如千军万马般肆意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