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走去。
“不行!你这是去送死!”范凝叫道。
“我若不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的。。你,范伯伯,还有青衣。。都会死的。。我已经害得范伯伯失了条臂膀。。若是我当时能勇敢一些。。用那把剑把那些狗官都杀了就好了。。”
“那把剑不能沾血。。”范武虚弱地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楚服回眸,撑着高肿的眼皮望着范武父女良久,含着泪勉强咧唇笑道,
“可我非去不可。放心罢,我有办法让他们不敢杀我。”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出山林。
持着火把的官兵和被煽动的村民慢慢停住了脚步,一齐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之间那穿青衣的女孩喉间发着诡异的笑,她每朝前走一步,众人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领头的官兵‘噌’的一声抽出兵刃,颤抖地指向那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孩。
“你们希望我是人是鬼?”楚服故意露出阴森的笑容,骇得众人又忍不住想倒退一步。
那官兵身旁的师爷盯着她,道,“大伙别怕,她有影子,绝不会是鬼!”
她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的装神弄鬼竟这么快被人拆穿了。
“没错,这丫头绝对不会是鬼!杀了她!杀了她!“
众人都举起了兵器,包围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孩。
“我从未说过我是个鬼,但是。。。”
楚服扫视过众人,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道,
“但是你们该知道的不是吗,我楚青衣能够看到‘他们’,能够带来‘他们’!”
村人素来只能从衣着上辨别楚服和青衣二人,她很自信此时绝对无人能识出她其实是楚服。
一听此言,村人纷纷面面相觑,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避之不及的恐惧。
忽然间,楚服瞳仁一缩,转眸死死盯着其中一名村民。
那村民被盯的心里发毛,扬着火把,颤声骂道,“你这死丫头,总盯着我作甚!?”
“你看不见吗?”楚服歪着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们’就站在你的身后啊。”
那村民猛一回头,背后并没有站人,“呸!我。。我背后哪有站人。。”
“是阿芍,还有她的爹娘。”
“你胡说!”那村民开始剧烈地颤抖。
“你瞧,他们就在你耳边说话呢。”
“我不信!我不信!”
那村民口中吼着,却还是骇得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将周围的人也吓得闪开好几步。
“他们在说,你最好不信。”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跟你一样不信,现在却寂寞的很呢。”
“不!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那村民终是崩溃了,尖叫着丢了火把,逃遁而去。
她含笑望向其他人,众人持火把的手皆一颤,不敢与她对视。
那师爷脸色僵硬,咬着牙对着领头的官兵骂道,“你们一个个也要同那无知的草民一般被一个故弄玄虚的小丫头骗得屁滚尿流吗?!还不快过去杀了她!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楚服张开双臂,毫不畏惧地望着那师爷的眼睛,“你可以试试。”
“这正合我意!”她笑着用目光扫过众人,“死后我必化为厉鬼来寻你们!”
死一般的沉寂。没人敢上去一步。
村中的一位老者上前,在那师爷耳旁小声附语数句。
“只能如此?”
那师爷脸上神色变了变。
那老者点了点头。
良久,那师爷只好摆手发令道,
“来人!将她丢进铁笼速速押解入京,交予‘那些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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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当冰凉的药膏涂上手背的时候,陈阿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痛。。”
正在涂药的贴身侍女银霜忙停了下来,垂首低声道,“请郡主恕罪。”
这名豆蔻年华的侍女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陈阿娇的舅舅梁王刘武五年前从西域带回长安的。她是乌孙人,容貌清丽深邃,身材窈窕动人,歌声和舞姿都撩人心魂,梁王本想将她送入宫中为妃,却被陈阿娇半道抢去做了侍女。
“你又何罪之有。”陈阿娇的声音中透着凉意,透着懊恼,透着无处发泄的不快,“又不是你咬伤的我。”
她烦躁地望着自己本洁白如玉的手背上烙下的那两道深深的齿印,终是恨声道,“怪不得他们要将她关在笼子里!”
陈阿娇别过脸,对着殿内的一角不悦地道,“当初你送我那头黑豹的时候不是曾说过,它只会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只会被我一个人驯服吗?”
“是属下疏忽,任凭郡主责罚。”
宫殿的阴影里传来了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那是一个披着黑甲头戴玉冠的俊俏少年,肩甲上刻有麒麟纹章。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眉眼十分清秀,但少年脸上的表情跟他的声音一样毫无波澜。
“我可不敢责罚您,李家的小公子。”
陈阿娇用目光示意侍女银霜继续涂药,没有再去看他,“您可是当朝飞将军李广大人的孙子,建章狼骑监李陵大人的弟弟。你们李家满门皆虎将,谁又敢责罚于您啊。是不是,李阡大人?”
这叫李阡的黑甲少年眸光一暗,立刻单膝跪地。
他沉默许久,也没解释什么,只是低声重复着,“属下任凭郡主责罚。”
“罢了。”陈阿娇微微瞟了李阡一眼,冷冷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退下。”
“诺。”李阡起身,甲衣声铿锵,默然离去,守在殿外。
“你也退下罢。”陈阿娇瞧了一眼刚为自己涂好药膏的银霜。
“是,郡主。”
银霜迅速收拾了桌上的药箱,快步离开了陈阿娇的闺殿。
陈阿娇闷闷地躺到偌大的床榻上,将手背伸于眼前,凝望着上面深浅交错的齿痕。
“可恶。。”她咬着贝齿扯过身旁的锦被罩在自己脸上。
之前经历地难以置信的一幕又再次浮现于眼前。。。
她松开了铁链,转过身去,任由那头凶猛的黑豹露着锋利的爪牙朝那个看似摇摇欲坠的家伙扑去。
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不能被驯服的猎物,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不能为己所用的人,哪怕再有才干,也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越有才干,越要尽早除去。
“哈哈哈哈。”
突然间,陈阿娇离开的脚步一顿,是她听错了吗?
为何身后传来的不是痛苦的尖叫而是开怀的大笑?
她转过身望去,登时瞳仁一缩。
“哈哈哈,好了啦!别再舔我了!”
只见那黑豹扑在那家伙身上,非但没有一丝想吃掉她的意思,正亲昵地舔着她的脸颊。
这。。怎么可能?!
“忘了告诉你,我从小就在山林里长大,你口中的凶猛野兽却是我最好的朋友。”
灰衣少女站起了身子,用手抚摸着黑豹的头。
“而且你用凶猛这个词来形容它真是万分不恰当,难道你看不出它是一个十分温顺的女孩子吗?是谁告诉你它会将人撕咬成碎片的?”
陈阿娇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从遇见这家伙开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一下子失控了。
她不再能为所欲为。
陈阿娇一跺脚,取下挂在腰间的皮鞭,快步冲上前。
那黑豹一看到那条鞭子,忙畏惧地匍匐在地,发出低呜。
“你是说那鞭子上刻着奇怪的东西,让你感到害怕?”
灰衣少女诧异地望着阿娇手上的鞭子。
这家伙能跟野兽对话?
陈阿娇又惊又怒,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黑豹又低声呜咽了几声。
只见灰衣少女伸手抚过它的皮毛,柔声安慰道,“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去的。”
“它是属于我的!”陈阿娇终是忍无可忍地扬起鞭子,“谁也带不走它!”
只听“啪”的一声,灰衣少女的左颊登时留下了一道鲜红的鞭痕。
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朝陈阿娇走近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陈阿娇怒极了,毫无章法地朝她劈头盖脸的鞭去。
“它是我的!”
“它是我的!”
“它是我的!”
“它是。。。”
陈阿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眸。
鞭子的另一端突然被伤痕累累的少女牢牢握住了,无论陈阿娇怎么用力,都不能将鞭子从她的手中抽出。
“没有谁会是你的。”
她一字一字地说道,身上的气息好像一下子变了。
陈阿娇第一次感到不安,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踉跄,便被拉扯到她的身前。
“放开鞭子。”灰衣少女正色道。
陈阿娇对上了她瞪着自己的赤红双眸,心中突然有一种叫恐惧的东西蔓延开来。
“我不放!”陈阿娇依旧死死攥着鞭柄,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又有一种叫做骄傲的东西很快盖过了那阵恐惧。
然而下一瞬,陈阿娇便后悔了。
“来人!”
她终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那黑甲少年如风般冲了进来,迅速用剑柄重重敲晕了那个死死咬着自己主人手背不放的家伙。
陈阿娇举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望着地上的一人一豹,气得浑身颤抖地发令道,
“快将这两头野兽都给我关进地牢!!!”
“我要去长安找她。”
楚青衣死死攥着身上穿着的那件属于楚服的灰衣,定定地道。
范武低低叹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回到那里。。”
他在范凝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范伯伯?”楚青衣疑惑地望着他。
“孩子,等到了长安,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范武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复杂而凝重。
“可。。可是您的伤。。”
楚青衣满脸迷惘,但一听范武竟有要和自己同去长安的意思,登时担忧地望向他仍未愈合的断臂。
“不碍事,我断的是手臂,不是腿脚。”范武执意。
长云蔽月,夜色如墨。
一名身后背着用粗布裹着的重剑的病癯女孩,一名看起来无比柔弱的闺中少女和一名断了臂膀的中年男子悄悄潜出了这座远僻的村子,踏上了一望无涯的长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