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光虽是内阁首辅,等同先前宰辅的地位,可便是宰辅,都不敢挑战这个当官的“基本权益”,他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若是官绅一体纳粮的话,前些年的国库就不会如此“节俭”了。那时可是冗官最厉害的时期,再加上俸禄也多,一些寄禄官没有职官,只好拿着钱银买田买地,雇人耕种,好收一些佃租。因为是官员,这地自然就不用交税。佃农也只需交佃租就行了,不需要再多交一份农税,收入也高了些,一些无田无地的佃户也乐得为他们打工。
佃户是高兴了,官员也高兴了,就是苦了朝廷。朝廷里面的官越来越多,俸禄开支也就越来越大。结果呢,良田渐渐落入这些官员的手中,成为了“免税田”,国库自然也就越来越吃紧,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办?只能从朝廷掌握的资源入手了,朝廷掌握了什么资源,什么最让人趋之若鹜的资源?自然就是官位,通过纳粟的途径,一些渴望当官的人就能做一个小官。当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些人本身就是不大不小的地主,一旦当了官,他的田产又不用交税了。如此一来,这死循环就更加严重了。要是徐崇光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历史的话,他肯定会知道,这跟明朝的境地是一模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大顺的官员俸禄多,大明的官员俸禄少,且大明的盐税,等同虚设。好在明朝朝廷开支不多,尚能维持一二。可大顺不同啊,国库开支远远超过了收入,财政赤字十分严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卖官鬻爵了……
幸亏陆承启凭借此事,扳倒了杨太师,亲自掌权后开启了商税,总算缓过劲来。可这小皇帝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竟一下子将农税订成十抽一。如此低的农税,便是商税再多,又能顶得了什么事!
徐崇光是一个固执的老头,在他眼中,只有务农,才是国家稳定的根本。什么商贾,都是扰乱社会秩序的,都该杀!民间有谚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车指的是车夫,那时候的车夫经常干一些****的勾当,所以不招人待见。船和车一样,也是经常河中央给你来点刀削面。店是指店小二,属于见风使舵之人。脚是指的是脚店,也就是路边小店,说不定一包麻药就弄翻了你,抢了钱,还做成人肉包子。牙是指牙行,也叫牙纪,人贩子,媒婆都属于这类。这些人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一夜破产,他们只重利,漠视道德,惹得人神共愤,自然“该杀”。而这些人,都属于“商贾”,对于徐崇光来说,这些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只可惜现在大顺走上了一条“歧路”,太依赖商业了,徐崇光认为,这可是要灭国亡朝的!
想到这,这个小老头就不淡定了,拿出一本奏折,蘸了墨汁,唰唰唰就写将起来。徐崇光本身是有才学的,又做过户部尚书,这下笔如有神,一笔笔把“商贾”的恶劣斥诸纸上,一时间竟停不下来。
他写得是开心了,只可惜偏了题。陆承启让他去开发江南,他却编排商人的不是,这不是自己打烂自己的饭碗么?
徐崇光能做到内阁首辅,自然不会如此短见。只可惜他是不吐不快,非得一蹴而就才能出这口气。无他,作为一个内阁首辅,竟连自己的抱负都实现不了,徐崇光实在有点无脸见人。按理说,徐崇光的抱负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天下太平,外无战事,内无奸贼,百姓安居乐业,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不仅仅是他,只要是有抱负的官员,心中的大同社会,大多如此。
只是陆承启比他们的见识多了一千年,知道这所谓的大同社会根本不可能。别的不说,孟子那篇“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就很好诠释了这个道理。中国人太喜欢斗了,没有敌对国家,就自己窝里斗,天下太平根本无从谈起。就是是太平,也不过是粉饰出来的太平,一如北宋宣和年(宋徽宗)。外无战事更是无从谈起,中原一直是草原民族渴望的土地,自匈奴起,多少游牧民族想要征服中原?现在的契丹也是一样磨刀霍霍,不过辽国刚刚经历了皇太叔耶律重元叛乱,元气大伤,加之室韦、女真作乱,一时无暇南顾而已。
徐崇光没有想得这么多,他写下这封奏折,只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政见。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小皇帝被他蛊惑一番,说不得就应承了。这样一来,地主阶级的地位就稳固了,商人又被打压了……
“唉!”
徐崇光望着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知道这不过是他自己痴心妄想罢了。小皇帝要是这么好蛊惑,他早就一套套地说得小皇帝不知东西南北了。“罢了罢了,还是写江南之事罢……”
把这封奏折放在一旁,徐崇光又慢慢地整理起思路,把一份江南开发的“可行性计划”,写成奏折。当然,行文用的都是之乎者也,这还是考虑到陆承启“文化”水平不高,不敢引经据典。要是换了先帝,徐崇光早就旁征博引,论证一大通,然后得出结论——就是要这样做。
这份奏折,徐崇光早已有腹稿,只是他要写得严谨些,速度快不起来,没有上一份奏折那般随心所欲。慢工出细活,等他写完这封奏折,已经换了两根蜡烛,夜色也已经来到了三更天。
再仔细检查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徐崇光才小心翼翼地放下。
把桌案上的蜡烛拿起,点燃了灯笼,他才吹熄这根燃了一半的蜡烛,准备去歇息了。
这时候不同后世,三更天才睡,算得上是通宵了。因为距离卯时,不足三个时辰。明日还是例朝,作为内阁首辅,是必定要出席的。
当官,不容易啊!
徐崇光摇晃着灯笼,慢慢地隐没在夜色中。此时秋意已浓,寒风吹过,徐崇光不禁紧了紧衣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