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肢解掩埋了。
可是逝去者不会回来,战争还在继续。
……
“我会处罚他们的。”
格林耳畔传来声低语,他现在站在整个营地的中央,也是营地的至高处,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一览营地的全貌。
是白狼骑士派人叫他到这里来的,刚才说话的也是白狼骑士,战场上的那一幕他们看见了,白狼骑士说,他要处罚那些半骑士。
“为什么?”格林问,白狼骑士是指挥,不过他的能力更加偏于辅助,所以他没有到最前线。
“战损、不长记、意气用事……”白狼骑士声音低沉,“一个人换了四个,战损过高;这种情况,处理方法我们在之前讲过,一般是牺牲一至两人,并可以迅速解决问题;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蠢货居然在确认对方死后,还如同发泄情绪一样发泄自己的能力,并未驰援正面战场,废物!”
他说的没错,是从最客观的角度上考虑的。
“可是这样是不是有些……”格林话还没说完。
白狼骑士看向格林,等待对方的回答。
“……太不近人情了。”格林补完了后半句话。
白狼骑士冷哼了声,“如果喜欢近人情的话,你该留在埃米看话剧的。”格林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也对,战争本来就是同类相残的事情,只有不近人情,才能保证自己和同胞活下来。
白狼骑士思索了会儿,他纠正了自己的措辞,“我差点儿忘了,你本来就是来这里解决自己的问题的。我接触过你们这种人,不怎么喜欢!也没法喜欢,如果不是主教大人的意思了,我早就宰了你了。”
他的威胁让格林浑身激灵,不过,很快他又拍了拍格林的肩膀,“话说现在,你已经有了食物了,是不是应该?开饭了!”
开饭了?
令七·不死者?
没错,他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利用死者的灵魂,来弥补自己意识的残缺。
……
大火带来的热气掀起了风,战场还在继续,格林越是看着,面庞和耳根越是羞红,现在,他正在观览整个战场,刚才是他所看见的,不过是战争的一角。
味道,风中的味道,血腥味和烈焰中的焦糊味彼此纠缠,这是令人作呕的气息;
流血、流汗,他们在这火焰中舞动,这一秒生,下秒死,那些流淌出来的液体好像滴入格林口中,嗓子和胃部收缩,要极力将这些东西吐出来;
“砰!”“砰!”“砰!”,这是土刺与武器撞击的声音,每个声响都代表抗争,每次敲击后可能都是生命的逝去,他们在哭嚎、他们在惨叫。
这是痛苦的饕餮盛宴,这是战争!
明明他也应该感到痛苦的,可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却在为这一切而喜悦。
“这算什么?”
宴会,他曾在那本日记中描述宴会之景,和现在自己看到的,居然别无二致。
这是一场杀戮的宴会,而宴会的食物,便是那一个个死去的灵魂,有羽地之人、也有去潮之人。
是谁在享用这场宴会?是他自己。
他在这高处看着,他能感受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有某种东西在苏醒,这是种温暖、舒适,如同安眠进梦乡,卧入最真挚最炽热的怀抱。
灵魂的舒适在与身体不适,互相抗争;耳边的嘈杂哀嚎,变成钟鼓齐鸣;空气中的肉焦糊味,居然勾起了味蕾……
意识被修补时,它们带来了愉悦。
不,格林不敢再看下去了,是可怕的战争,不是灵魂的盛宴,格林不断提醒自己,不过告诫自己。
他颤颤巍巍地蹲下了身子,他不敢再看外面,不敢再看那些征战的人。
正在指挥的白狼骑士突然看到了这里,他笑了笑,“你会享受这些的,我之前认识的那些人都是这样!慢慢享受杀戮、罪恶。”
……
我会享受这一切,怎么可能?
是的,从逻辑上来说是没错。
他在战争中是没有任务的,没使命的,他不用对任何人负责,他甚至可以拒绝扭头离开,都没有任何人会怪罪在他,主教大人会为他背书,毕竟这是他为了弥补意识创伤,而需要做的行为。
这都是教会安排的事儿,都是其他人安排的。
这样,把责任直接推卸给他人,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嘛?没错,都是他们让自己做的,自己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了嘛?
他……
“完全说服不了自己呀!”他自言自语。
他可以是善良的、可以是偏执的、可以是守序的、也可以是混乱的,但绝不能是堕落、邪恶的,他一直有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便是他本身。
而现在,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他们在依靠自己的血肉捍卫国家、保护亲友、甚至在保护自己,而他却只能龟缩于这个角落,享用他们的灵魂。
真是丑恶!
……
如果哭泣有用的话,他现在应该都哭了吧?为自己的懦弱而哭。
他如果在那边战场上杀戮,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馈赠;他如果放下心中的坚持,他也可以迷醉于这瞬间;
他想冲上去,又惧怕自己死在哪里;他想退缩,良心又不断在谴责;
没有做好人的勇气,也没有做坏人的决心;
停留上述在两者之间的平庸,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战场上的争斗依旧在继续,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灵魂也越来越舒适,嘴巴里却在不断干呕了苦水……
不能在这么做下去了。
不能……
终于,坚持战胜了恐惧,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书,对了,自己还有书。
书,这本书他一直带着的,书就放在一侧。
他几乎是爬到了书边,翻开了一页,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开始了诵读。
“……他应了,点头九叩,随即起身,他每进一步,浪潮便退一步,始终他在陆上,主在海里,他向海中走了九万步,浪潮便退了九万步,主言,这是我们恩赐之地;他言,知,我将称其为……去潮!”
他记得,克里斯曾经说过,羽地和去潮国争夺的是空间,同样也是法则。
如果他做的一切有用,那么……
“……主言,这是我们恩赐之地;他言,知,我将称其为……去潮!”
第二遍,他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些,身体似乎也恢复了平和,他站起了身子,眼前的战场依旧。
“你去哪?”白狼骑士问道,他没有在乎格林所读的,也没有在乎书的内容,现在,他在指挥战场。
没作用吗?格林晃了晃头。
这本书曾经生效过一次,就一定会生效第二次。
想想上一次自己做了什么,对了,是风,风把这些话语带上了远方,现在,这里也有风,熊熊燃烧的烈焰搅动的空气,风充斥了周围。
格林庄重地单手捧起书,不过视线早已不在这上面了,他看向远处的战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每进一步,浪潮便退一步,始终他在陆上,主在海里……”
诵读,默默诵读,他的视线好像看见了在千年前,被主宰所恩赐的库塞启司,眼前便是海,脚下便是地,他每往前走一步,海便退一寸。
“……他向海中走了九万步,浪潮便退了九万步,主言,这是我们恩赐之地;他言,知,我将称其为去潮!……”
诵读,继续诵读,这次他没有昏迷,仅仅是双眼放空,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带着羔羊面具,走入了战场,手中捧着书,嘴中喃语不休。
他所过之处,骑士皆为他让出道路;
他说过之处,羽地之火如浪潮般褪去、熄灭,残留的敌人,只剩了木楞的凝望。
他所过之处,死去万灵皆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