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柳梢,琼林宴散,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陈怀恩亲自前来,带邵安去养心殿觐见。
自入长安以来,邵安他既想见皇上,又怕见皇上,故一直在焦虑不安中等待着。然而这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久得多,直至金榜题名后,皇帝这才下旨召见。
邵安忐忑不安的跟随其后,却越走越慢。陈公公了悟,暗中放慢了脚步。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一会儿,邵安终于开口问道:“皇上,可好?”
“一切都好。只不过自登基后政务繁多,每每熬到三四更。如今您终于回来了,也可帮皇上分担一二。”
“哪里,只希望能略尽绵力罢了。”邵安谦虚几句后,接着问道,“我哥哥他……可好?”
“奴才随皇上去犒军时,见过一面,看着身体还行。”
邵安略感宽心,而后又犹豫着问他:“三年前那事,皇上他……”
陈公公明白,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了。便安慰他道:“三年过去了,早就放下了。皇上常念叨起您呢,待会见了,必定欢喜。”
“皇上豁达大度,能放下以前的事。但在下这三年来,日日反省自躬,不敢忘当年之过。”
“何必如此自责。三年前的变故,谁能料到呢。”陈公公侧身道,“如今大家都守得云开见月明,您哥哥也还活着。而您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闲聊中两人已走到了养心殿,邵安立在殿前,看着庄|严肃穆的大门,倍感压抑,那一步终究无法迈出。
“请吧。”陈公公躬身亲自为他开门,看着邵安深吸一口气后抬腿迈步进去,复又将门关上,轻声走到御前回禀道,“万岁,邵状元到了。”
时隔三年,故人重逢,然再见之时,已有君臣之分。
邵安不敢托大,面圣时谨守本分,规规矩矩撩袍下跪。
皇帝疾步从御座上走下来,轻轻将他扶起,“安儿,一别三年,你长大了。让朕好好看看你。”
邵安站起,低头静立着。皇帝上下看了他一会儿,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黔州苦寒,伤了身体?”
“谢圣上关心,只不过是近日来有些累了。”
皇帝像是心疼,又似怜惜的看着邵安说道:“当初,真不该让你流放黔州。你、可怪朕?”
邵安瞬间汗透重衣,急忙跪下,“罪臣罪有应得,自愿流放以赎罪。”
“昨日之事已逝,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皇上虚扶他一下,语重心长道,“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你不负所望,荣登榜首,朕心甚慰。”
邵安躬身致谦。
“按常规,一甲进士是入翰林院。但在翰林表面风光,却无实权。故朕想让你直接入六部做实事。”皇帝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道,“六部之中,你想去哪?”
邵安不假思索道:“微臣想去兵部。”说完忽觉不妥,匆忙改口道,“无论皇上安排何处,微臣定会尽心办事。”
“兵部。”皇帝脸上微微带笑,“兵部也好,就任兵部武选司郎中吧。”
陈公公在一旁垂首默默听着,心道这郎中是正五品官职,且武选司掌全国武官选用和兵籍,可是个大大的肥缺。若按正规途径,状元进翰林院也不过授从六品修撰。如今邵安一入仕就得此高位,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
邵安领旨谢恩后,还想问他哥哥近况。可话未出口,就被皇上打断了,只得咽回肚中。
只听皇帝说道:“另外你现在是状元了,常住客栈也不是个事。朕就将原安王府赐予你吧。”
此话一出不止是邵安,连陈公公都被这句话惊呆了。虽说王府简单朴实,但苏瑾珉成为了皇帝,那里就是潜邸。在本朝,一般皇帝登基,潜邸则改为庙宇奉佛。而这是头一次赏赐臣下,况且还是刚步入仕途的新人。
“微臣,谢主隆恩。”邵安明明知道此乃天大的恩宠,而自己初入朝堂,肯定会招惹非议。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安王府是他和哥哥相识相知的地方,那里封存着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等他走后,皇帝对身旁的陈公公说:“怀恩,你看他是不是变了?”
陈公公答:“是皇上的身份变了。”
皇上叹气,“他,心思太重。”
时隔多年,邵安再一次回到了安王府。这里是他从十二岁开始,一直生活的地方。他轻车熟路的直奔当年与哥哥居住的小院,看到熟悉的一树一木,一花一草……踏入内室,屋中桌椅板凳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甚至哥哥用旧的剑,他读过的书,都完好无损的摆放在原处,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没有离开过。
身处旧居,看着熟悉的摆设,邵安闭起眼,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时,居然出现了幻听。他恍然听见哥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中,炫耀的对他说:“安儿,你看这把剑多快。”又听到哥哥抱怨的抗议说:“安儿,这么晚还看什么书?灯太亮我睡不着啊。”
回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泪水渐渐模糊了邵安的视线,记忆飘回到了九年前……
※※※※※
永康十四年,安儿初入王府。
“咦?你怎么了?”一个朗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安儿抬头,一位身着侍卫装束,高大威猛,噙齿戴发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居然跑到了安王府的马厩附近。由此猜想,此人应该是王府的骑奴吧。
骑奴其实就是马夫,平素无事,就为主人家牧马,主人外出的时候,骑马相随,充当护卫,也兼有仪仗的作用。
“我没事。”安儿不耐烦的说道。
“真的没事?那为什么要哭?”那人似乎很热心,又问道。
“我真的没事了,谢谢。”安儿冷冷的说。他心情欠佳,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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