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模糊标记已没甚用处,方天至不知二人究竟往哪边去了。他思前想后,最终因在西城门瞧见的标记,便往偏西的石棉县而去。一夜披星戴月,及至石棉县城外,暴雨才停,天又复放晴。此时城门初开,行人寥落,城中店铺多上板打烊,尚未营业。方天至一一将还算上档次的客栈大门拍开,拽住伙计相问,却没一家对纪晓芙二人有印象。他又将四下城门左近再查探一番,同样没瞧见一星一点的痕迹,这才心道不好,恐怕来错了地方。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方天至便又上马,准备向东南奔去。此时马匹急奔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将近八/九百里路,已然累得狠了,不论方天至如何催它,也跑不太动。无奈之下,他又将马与数两银子留下,好说好量的与人换了马,也来不及吃喝,径自疾驰而去。及至甘洛县,又是两个时辰之后,但总算他找对了路,于南城门附近找到了纪晓芙的胭脂标记,上面除了峨嵋派联络符号外,还有一个“越”字。
那标记还是清晰鲜艳的。暴雨清晨才停,可见昨夜纪晓芙还在这里歇脚。那么他们离开甘洛县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之久,仿佛还能追的上。
方天至这样想着,朝人打听一番,复上马往西南方向的越西县去。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但天色一片灰蒙,山野阴翠,浓云罩顶。方天至于官道上赶路,沿途又收到一枚峨嵋钉,可心中却颇为担忧,恐怕今日与前日相似,未及黄昏又下起雨来。
昨夜若无瓢泼大雨,他视野清明之下,路上情景便都能看顾得到,一二百里路未拾得峨嵋钉,必会掉头回转,往甘洛县去,清晨时候恰好能截住杨逍,早不必多赶这好几百里路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黑云压野,却久阴不雨,好叫方天至一路又拾到好几枚峨嵋钉。几个时辰后,他仍纵马路上,杨逍与纪晓芙却已到了越西县城外。
这两天一晚来,纪晓芙心中忧惧片刻不停。时而惶恐于杨逍这魔头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时而又担忧自己百般小心,留下痕迹,却无人来救。昨夜下了那样的大雨,她于客栈中听着雨声,只觉希望都被这淹天大水冲走了。可却仍不死心,沿路趁杨逍分神,偷偷于身后掷下暗器,指望被人瞧见。
此时又见城郭,她便稍微松了口气,只盼夜间留宿时,能有人追赶上来。这追上来的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会是同门师姐妹的可能性极小,全都指望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可这指望又是何等渺茫,此距嘉州,已是千里之外了!
纪晓芙默不作声,忽而扬鞭拍马,往越西县城小跑而去。不料此时,杨逍却在她身边道:“且慢。”
纪晓芙勒住缰绳,侧眸望了他一眼。
杨逍一身白衣如雪,背脊挺拔的端坐马上。他持住缰绳,勒马慢行,向纪晓芙微微一笑:“寒舍已近,咱们不必进城。再过些许时候,杨某即可于庄中款待姑娘。”
纪晓芙心中一惊,但勉力稳住神色,一如既往般冷淡淡的轻声说:“我太饿太累了,偏偏想进城休息一会儿,你不许么?”
杨逍侧首垂眸打量她一会儿,又是一笑。这一路上,纪晓芙多有许多借口,要么身体不适,要么腹中饥饿,只为在城中多留片刻。他虽未能察觉纪晓芙悄然留下的记号,但也知她如此做派,多半是怀着遇见同门,寻求搭救的心思。杨逍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放任她如此,并不觉得能叫她从手上跑了。他这一笑,一是为了无奈,二是带着纵容,三却是排遣郁气。
他少年成名,纵横江湖数十载,风流韵事无数,实不料如今栽在峨眉派一个女弟子身上,偏生还是单相思。如此死缠烂打之事,本为他所不屑,如今却让他自己亲自做下了,他心中焉能不惆怅郁怒?求而不得,自来千古一苦,任你如何英雄豪杰,也难消受!
他自来城府深沉,心中如何作想,脸上是半点看不出来的。一笑过后,便道:“岂敢不许?你想做什么,杨某都奉陪到底。”
纪晓芙闻言不去理他,自往城中去了。
两人一齐到了县城里最气派的酒楼坐定,点好了酒菜。纪晓芙脸容苍白,神情一派楚楚憔悴,似也无甚胃口,搛着两口素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吃。杨逍此时心情又何尝好了,虽无美酒,但亦执壶窗边,遥望风景解愁。
过了片刻,纪晓芙开口问:“你在这附近有庄子?”
杨逍应了一声。他知她意思,心里难受,不等她开口问,便自道:“小相岭上,抱云山庄。姓杨的在此间的一处别业。”
纪晓芙见他只缓缓自斟自酌,不盯着自己看,便一手放在桌下,悄悄在手帕上写下那八个字,又将帕子卷握一团在手中。又过一会儿,她叫来店伙计,问了出恭处,才轻声道:“我稍去一会儿。”
杨逍又应了她一声。
纪晓芙缓缓离座,下到二楼,路过柜台边儿上,将那帕子和一锭银子放在了掌柜的面前,客气道:“劳驾,请掌柜的帮峨眉派留个心。”
那掌柜的打量她两眼,又打量了银子两眼,听闻峨眉派大名,便先小心问道:“女侠请讲?”
纪晓芙微微一笑:“这几日若有个和尚……或者峨眉派的人来打听我,你便将这条绢帕交给他。银子不多,您自个儿留下便是了。”
这不算甚么大事,掌柜的放下心,笑着将银子和帕子都收到柜台下头去:“女侠放心,我记得了。”
饭罢,杨逍唤来伙计结了账,二人自西门出城,复策马行路,不过十数里后就是小相岭。那小相岭虽名叫岭,实乃一道巍峨山脉。人在山麓,只见碧峰绵延,奇秀不尽,山势拔上云雾之外,雪顶隐约可见。两人至此弃马不用,步行攀上,山路愈行愈陡,及至拂云拨林而出,正在平崖之上,可见一座依山而伫的院落。那院子白墙碧瓦,隐于山雾之中,纵使远望,亦可在黄昏微光中见其精致之处。
两人再走近些,院落中的仆役似已看到人影,不多时便分作两队鱼贯而出,每人皆提着碧纱灯笼,将院门外照的一片清幽辉煌。又有管家模样的中年文人走上前来,向杨逍作揖道:“见过主人。”
杨逍则侧首向纪晓芙微微一笑,醉意轻含道:“纪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