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此地是乾楚两国征战交锋的核心,双方军阵你来我往,以至于九江城几番易手,饱经战火碾转,这座四方通衢的江城此时已经显露破败凋敝景象,即便眼下并无战事,但城内外时刻都有滚滚浓烟弥漫上空,主要的烟火来源是城外焚尸场。
走在九江城中,当年那酒旗扬空、商贩遍地、行人接踵的繁华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十室九空非虚言,还有许多房屋已经坍塌焚毁,剩下接连成片的残垣败瓦、焦土废墟。
许多乾朝兵士脸上裹着用药水烧煮过得白巾,在废墟中找到一条残破得无法辨认的尸骸后,随便扔过一张污脏的草席将尸骸卷走,然后扔到驴车上。车轮疑似在血水积塘、肉糜垫道之上碾过,载着满车焦臭尸骸缓缓出城,朝着早已挖好的硝尸坑卸下。
云缘看着眼前此景,心绪升起一阵涟漪,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悲伤还是愤怒,行走九江城,恐怕只有他不为氛围所染,但却另有感触,具体为何他也说不出来。
此时云缘身后是一个跟书柜般大小的麻包袋,里面是九江城仅存几间还未倒塌的药铺中,被藏在地窖里的药材。云缘取来药材没有花半点钱,因为药铺掌柜不是逃亡去了,便是在战火中遭殃。
如今城中伤患极多,很多重伤城民都无法顾及,甚至只能将其安置一同,等得他们自行咽气,就直接送去焚尸场一把火了结,云缘取来这些药材都是为乾朝兵士所用的。
穿街过巷,九江城当年文人墨客屡屡光顾的酒肆浔江楼,成为了如今九江城中少有尚未损毁的建筑,因其视野开阔,被设为乾朝驻守九江城军队的将军府,附近一带都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随意靠近,但这不包括云缘。
云缘背着一大麻袋的药材来到浔江楼不远处的一片营房,远远就能听见因为伤痛而发出的惨叫哀嚎之声,来到最大的一间营帐之中,里面躺了一片乾朝兵士,有一名道人正在指导医士拯救伤患。
那道人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也似,直接转过身来对云缘说道:“把东西放这就行……来几个人,把药材分好,哪里有急需就往哪里送……你随我来。”
道人一挥手让云缘跟随,两人来到一处集中了重伤垂危的营帐,道人脸色深沉得发黑,营帐中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一人站立,似乎连其他医士对此间伤患都已无能为力。
道人不发一语来到一名奄奄一息的兵士旁,掀开与血肉模糊肢体连成一片的军装,道人振袖捧出一杆拂尘,飘飘然扫在兵士身上,无声波动洗涤全身,兵士居然清醒过来,但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神色,看见道人之后说道:“仙长……仗打完了吗?”。
“九江城已经拿下了,你现在就在城中。”道人的话语平静无波。
“哦……”兵士微微皱眉:“我怎么躺在这?我、我的腿呢?”
兵士试图挣扎着起身,但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兵士,让他连扭头扫视也做不到,此时就听道人说道:“你的腿受伤了,如今营里缺医少药,就算能把你的腿治好,恐怕以后也上不了前线作战,我是来问你,你是想保命还是保腿?”
兵士脸色木然:“没了命,有腿还能干什么?”
“好。”道人点了点头,此时看向云缘。
没有任何话语,云缘似乎已经明白,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刃,刃上锋芒紫青之气回旋激荡。刀光只一瞬闪现,随即归刀入鞘。
再观那名兵士,血肉模糊、伤创腐坏外翻的双腿几乎连根与躯干分离,断截处平整干脆,连一点血液也没有滴淌出,道人再扫拂尘,断截处淋漓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至于两两条断腿,骤然被无色无光的翻滚真火焚灼干净,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向外扬散,转眼间只剩下一滩灰白粉尘,随风飘散开来。
那名兵士在云缘出刀劈斩的瞬间就已经昏厥过去,但气息已经渐渐恢复,虽然还很虚弱,但还不至于顷刻便亡。
处理完这一个,道人随即去照看另一名哀嚎不绝的兵士,那名兵士已经吓了一只眼,半边脸庞都是烧伤和焦黑,缠绕包裹的绷带已经浸血。但这还不是伤势最重之处,而是他的右臂几乎被连根炸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触目惊心。
“别叫。”道人一扫拂尘,瞎眼兵士这才勉强止住了惨嚎,他一看见道人就喊道:
“仙长,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
瞎眼兵士涕泗横流,瞎掉的焦黑眼眶中不住涌出浑浊血水,不过一阵他又哀嚎起来,道人再扫拂尘,却发现已无用处。
道人阖眼一阵,再睁眼时,怀中拂尘竟有一丝流转金光,交织成一串电蛇。拂尘无风自动,电蛇直扑瞎眼兵士眉间,哀嚎声瞬间停歇,瞎眼兵士身子一抖,血水不再涌出,怒睁独眼中渐渐失去神采,眉间有一道淡淡的焦痕。
云缘在旁观视,他察觉到道人有一阵极为强烈的情绪,如同洪水咆哮而至,但却有一道拦江水坝将其遏制,只在拂尘射出电蛇的瞬间有所倾泻。痕迹看似轻淡,但云缘发觉自己恐怕挡不下那电蛇之威。
一营帐重伤兵士,合共六十八人,道人一个不落地观视探问,最后活下来仅有十七人,而且全部肢体严重残缺,至于死者,则统统是道人出手为兵士了断痛苦。
当道人走出营帐,脸色已经发白,脚下步伐也有些虚浮,然而当道人与云缘刚刚走出,抬头就看见前方有一群将士按剑肃立,为首之人紧皱眉山一言不发,直视道人似有拷问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