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汲进口腔里,下嘴唇翻出牙印迹的血肉。她知道再待在这里会更讨人厌,一转身立刻红了眼眶。
她回到冼家的时候,冼家也是一片死寂沉沉,饭桌上少了往日的欢歌笑语。
冼父看见姜晓棉回来,似乎是想张口询问向家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地又闭上了嘴巴。
问不出口吧。
白母的扒了几口饭,没有说话。
小泉看见晓棉回来了,就唤了一声:“姐,吃饭了。”
姜晓棉摇摇头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她是吃不下这顿饭,路过冼新辰房间的时候她瞟了一眼,她本来想敲一下门,从门底缝看到那束光亮被灭掉,就放弃了念头。
天才刚刚黑下来,这是冼新辰第一次睡得那么早。
次日姜晓棉醒来以后,意识到昨晚又做了一次参加向浠焰葬礼的梦,跟那天的梦境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她醒来不会感到惊悚,手机再也不会响起向浠焰的电话。
替换的是催人起床的闹钟。
替换的是梦醒后的嚎啕大哭。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栋房子是怎么漏电起火的,谁也没看见向浠焰怎么就被困火场了,谁也想像不出她死亡之前是怎么样恐惧的表情,谁也不敢猜测这是场意外还是自杀,或是谋杀?
因为大火把这一切烧得太干净了……
向家跟冼家就因为向浠焰的死产生了矛盾…
准确地说是向母仇视了冼家…
向冬漾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向氏就在风雨摇曳中彻底败落了。
同时,败落的还有建成。
向霍两家成了商业圈里津津闲聊的话题,有人叹息,也有人嘲笑,更有同行开心呢!
姜晓棉跟姜晚莞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戒毒所里遇见的。
姜晚莞是第一次看见来探望李笑欢,其实她不是特地来的,如果不是坐公交车坐过了头,不想浪费那两块钱,她还懒得来看。
哈哈,现在的姜晚莞都不敢回想,以前两千块钱丢了都不可惜,现在就是这么心疼钱。
不过,一看到曾经的同学沦落到了这样的惨相,姜晚莞还是挺感触难过的。
李笑欢对于姜晚莞,同样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她一逢陌生人不管年纪大小,女的就叫“姐姐”,对于男的就称之为“你”,没有太特别的称呼。
除了管向冬漾叫叔叔。
李笑欢还会傻痴地抱出一罐棒棒糖,挑出十支口味,每手握五支,问对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姜晚莞浅笑着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硬糖果。
李笑欢的表情有被拒绝的不开心,拿着糖罐子又凑往姜晚莞的怀抱里凑去,嘟囔着嘴:
“姐姐,你挑一个嘛!好不好!”
“好,我挑一个。”她说着眼睛就往糖罐子里搜索。
“哎,给你吃这个麻溜刺的好不好,这个好吃。”李笑欢主动拿出一颗黄色包装的棒棒糖递给她。
“麻刺溜?”姜晚莞笑着接过,原来“麻刺溜”棒棒糖是榴莲味的。
要是李笑欢什么都还记得,她决不会把榴莲糖递给姜晚莞。
因为姜晚莞十分讨厌榴莲,而李笑欢却很喜欢吃。上大学的时候,李笑欢说榴莲是种又贵又臭的美味。于是,在这个问题上,同一间宿舍必定产生分歧。
那个时候姜晚莞庆幸李笑欢家里穷,否则宿舍里得时时刻刻是榴莲的味道。
“欢儿,你为什么要叫它“麻刺溜”呢?”姜晚莞觉得这个叫法很具象。
欢儿又拿一颗棒棒糖拆了包装含在嘴里,鼓着她的腮帮子回答:“我不可以告诉你喔,这是我跟叔叔两个人的秘密。”
姜晓棉在旁边假装不在意,齁鼻的榴莲臭味一下子冲进鼻腔,滋生成百上千的榴莲刺,呼吸到心底时就全部扎进心窝子。
有一次是唱歌谣,这次是糖果,再加上之前的那支钢笔,他们之间的秘密还真不少呢!姜晓棉吃醋地想。
“我走了,欢儿,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姜晚莞站起来就要离开,欢儿朝她笑着挥拜拜的手势。
姜晓棉微笑说:“我送送你吧。”
长南漫天长飘的棉絮,送走了季又一季的茂盛,不论是鲜红的木棉花还是繁茂的木棉叶。生命的轮回让整个世界布满了哀白的色彩。
当姜晓棉再次走在这样的木棉路,白渺渺的棉絮落沾她的黑发上,她涣散了视野就有种置身梦幻的错觉,就像雪花惊鸿的流年里,他们曾走到白头。
姜晚莞还是跟以前一样,很体面富态的打扮,一路的高跟鞋骄傲地踏响。可是那些服饰首饰已经是去年的当季最新款,黯淡的陈色都比不上木棉落絮的白光有光泽。
姜晓棉走在晚莞旁边,能闻到她衣服上洗衣粉的粗糙味道,面料上新起了许多毛茸茸的纤维棉团。像是衣服上脏了很大一片的污渍,倒了整包洗衣粉使劲揉搓后的粗劣毛躁。
可那件衣服就是洗烂的。
姜晓棉知道,姜晚莞宁愿穿烂了颜色陈旧线条粗疏的名牌服饰,也不接受一件崭新亮丽又舒适的地摊货。
“姜晓棉,你知道吗?霍坤他被判无期徒刑了。”
姜晓棉已经习惯被她这样连名带姓的呼唤了,不客气的尖锐声音,一种不亲切也不生分的呼唤。
“我知道。”姜晓棉点点头,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以前我小姨把我嫁给他就是为了霍家的家产,姨甥俩妄想成为霍家的双蒂主人花,哈哈!谁都没想到吧,霍家那两个混蛋跟我小姨打一样的算盘!钱眼对钱眼,真的是臭气相投呢!”
姜晚莞说的时候冷讽着哈哈大笑,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笑话一样。
姜晓棉觉得那句话非常形象:钱眼对钱眼,真的是臭气相投。
再加上从姜晚莞口中评论出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讽刺的了。
姜晓棉吸了一下鼻子,“去年婚礼那天,冬漾爸爸其实是当场听见了霍坤跟韩非然要在壬旺上动手脚的预谋,所以才导致心脏病突发而去世的。加上工程事故那么多条人命,无期徒刑是怎么赎也赎不回来的。”
“哼…”对方听着就冷笑了,“我可不你有这么正义的心肠,我纯粹是为了报复他,让他永无翻身的一日。”
姜晓棉也知道晚莞要是报复起一个人来,手段真的“不容小觑”,“这么说来他进牢狱之前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喽?”
姜晚莞又说:“精彩着呢,他被你们告发进了监狱后,我把他贩毒的证据交给了警方,还有我身上家暴的伤痕,条条罪名够他受的了,你别忘了他可还有五年牢狱的前科呢!四个人苦苦挣扎的财产都被没收了,霍家肮脏的钱全都到了干净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好犀利,姜晚莞哈哈大笑地说出来,在笑霍家的每一个人。
姜晓棉也跟着欣然一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果没有好的工作发展的话来盛星吧。”
姜晚莞一听到就停了脚步呆望着她,阴笑说:“真可笑,邀请我去盛星,你就不怕我像韩非然潜伏在向氏一样挖空盛星吗?你要知道,我们两家,也是有人命恩怨的。”
话就这样真实,一点也不掩盖地暴露出恶意,姜晓棉不惊讶也不批评,话语像棉絮那样安静缓慢地落下:
“这是你想做的事情没错,你如果潜压在心里不说那才是真的会干出那种事,你既然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就相信你已经打消这种念头了。”
姜晚莞一眼被看穿,换在以前会装模作样地反驳,如今是镇定地反驳: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对盛星是不会有兴趣的。我现在在一家连锁大酒店实习大堂经理,很快我就要升职了。”
“喔,那要恭喜你了。”
“姜晓棉,以前我总觉得你很幸福,我现在才发现你差了我好大一截,我都结婚又离婚了,向浠焰因为冼新辰死了,两家难结亲家之好了,你猴年马月才能稳当地当他的新娘呢?”
姜晚莞说完后像个巫婆一样仰头张口嘲笑,因为笑得卖力张狂,之前长话蓄的口水在两排牙齿间拔拉成尖丝。
姜晓棉扭头过去想说些什么,一开口那些液体就像毒药涌向自己的喉咙,声带在那一瞬间被毒绞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等姜晓棉说话就走远了。
落在眼前的棉絮生成了一叶障目的视野,让所有的色彩一瞬间洗白了。姜晓棉抬起头,傍晚大亮的天,圆白的月亮一半映廓在蓝天里,一半躲进白云里,看上去像是被白云咬住了。
等那片云浮走的时候,姜晓棉才看清,那原本就是一弯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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