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陈子善,到底还是让胡大夫拿着小半截老参的参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阮初秀和阮如秀坐着匆匆忙忙的来到杏花村,站在陈家的宅院前,阮如秀却不敢踏进陈家。陈家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全是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多半都是在骂阮如秀,觉得她太狠心,不满陈家纳妾,说和离就和离,这也就罢了。和离后,作甚还这般针对陈家。真是歹毒!
杏花村的村民很是愤怒,有好几个对着村长里正嚷嚷着,要到源河村去要个说法来。陈举子可是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读书人,全村都眼巴巴的盼着他,早日考上功名,当青天大老爷,十里八村也能跟着沾沾福。
可现在呢,被阮家闺女这么一闹,陈举子算是毁了,近百年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读书的,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就差最后一道进士,就可以当青天大老爷,临门一脚啊!硬生生的被阮如秀给毁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上。倘若陈子善只是个秀才,还没考上举人,村里人也不会这么气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热闹就行,掺和在里头别沾了一身腥。眼下却是不同,陈子善已经是举人,且年岁轻着呢,九成能考上进士,别说杏花村十里八乡的都看到希望,就等着他考取功名后,回来给他们当父母官。
自个村里出来的,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又知底,当了父母官,不说能沾多少好处,至少日子会好过些,便是有了冤情也有地方可说。多么的不容易,都说官官相护,有钱人能使鬼推磨,最难的就是底下的百姓。
没了!十里八乡的希望,陈子善这位举人老爷,被阮家的闺女给毁了。亲口说出自己考不上功名,再也不进考场的话来。
杏花村的村民们如何不愤怒!
阮初秀和阮如秀站在陈家宅院外,将众人的话听了个清楚。阮初秀心口发紧,有点慌,想要拉着如秀赶紧离开这里,要是被发现不知道得出什么事。却没想到,她念头才起呢,就有村民发现了她们。
“阮如秀就站在宅院外,这不要脸的毒妇还敢过来,她还有脸过来。”
一颗石子迎头砸来,阮初秀眼疾手快的拉着魂不守舍的阮如秀躲开了这颗石子,心急如焚,这时候她分外想念自个的丈夫。
老杨头送着她俩到陈宅后,就驾着牛车往回赶,地里的事正多着呢,能抽空送着她俩过来,还是看在阮老头的份上。
满院子的村民都看向她俩,且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愤恨和恶意。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拿石子扔?砸伤了你赔啊?”阮初秀硬着头皮,大声的喝斥着,心跳的特别快,手心也沁了层汗。
这是要出事的节奏,也怪她没个脑子。今个想要离开杏花村,可能有点难度。
扔石子的村民,知道阮初秀的丈夫是曲阳,到底有点顾及。“我又没扔你,谁让你站在这毒妇的身边,你搁远点站着。”
“张嘴闭嘴的说谁毒妇呢?”阮初秀看清楚他眼里的畏惧,稍稍的松了口气,气势又强了两分。“说话注意点。”
“村长,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能让她回去,得抓着她到源河村,得给咱们杏花村个交待。阮家委实不地道,就这么放任着阮如秀作妖,俩村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没把咱们杏花村放眼里呢,连举人老爷说踩就踩。”
“就是。听说她还建了个新屋呢,当着婆婆的衣裳送当铺换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儿媳。在陈举子纳妾当晚闹和离也就罢了,她这后面做的两桩事算什么道理?分明就是针对陈家。她倒是出了口气,住着新屋好模好样的,瞧瞧陈家被她闹的,这女人真是作孽啊。”
“心狠成这样,真替陈举子不值。陈举子多好的一个人啊,还费着心思替她指导娘家的孩子读书呢,平时待她多好,就因着要替陈大娘冲喜纳了个妾,她就闹个天翻地覆。啧啧啧,这样的女人啊,迟早得遭报应。”
阮初秀见阮如秀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得惨无人色,连身子都有些打晃,顿时自心底生出股怒火。“不情况情况就别瞎说,要不是陈寡妇故意生病,没事找事的折腾着,好好的陈家能成现在这模样?”
“我家如秀怎么了,她才出月子,婆婆就生病。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本来可以养好的身子,被这么折腾着,彻底的落下了病根。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连刚出生的闺女都顾不上,就盼着婆婆能早日好起来,可陈寡妇没有达到目的她不罢休,就是不好利落,时好时坏的折腾着。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落你们身上你们会没点怨气?”
“一个巴掌啪不响。我家如秀长这么大,名声向来好,要不是被欺负狠了,她能这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泥人都有三分火气。陈寡妇的刻薄,十里八村的可是出了名,你们杏花村想到源河村闹,想要个交待,我还想问你们要个交待呢。”阮初秀说得横眉怒目。
胡大夫从屋子里出来,见着这场面,他特意扬了扬声音开口道。“且小老儿说两句。陈举子已无大碍,精心细养数月,就能恢复如常。有些事啊,无需外人来掺和,要怎么做,我想,或许可以等陈举子醒来后,他应该会有主意。”
胡大夫虽是源河村的村民,可他在十里八村还是有些名声。听着他的话,大伙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也觉得他说得在理。有什么想法的,还是等陈举子醒来后再看。说到底,终究是他们俩口子的事呢。
来接胡大夫的村民,又驾着牛车送着他回去。阮初秀和阮如秀得了允许,坐着牛车一道回了源河村。
刚进村子就碰见了曲阳,他走的快,阮家众人远远的落在他的后头,离得远,连人都看不清,只能瞅个大概的身形。
“阿阳哥。”阮初秀见着丈夫,撒着娇的跳下牛车,巴巴儿的朝着他扑去。
曲阳瞅着媳妇这模样,张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问。“怎么了?”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劲。
他对媳妇多了解啊,当真是捧在手心护着,稍稍的一点细微变化就被他发现。
“可是在杏花村受了委屈?”曲阳向来细心,平时待妻儿就非常的细致周到,旁的事情上,自然也是细心周全。陈子善前脚出事,媳妇和如秀后脚就去了杏花村,八成得出事。
阮初秀也没瞒着他,三言两语的把事说了个全。“我当时可想你了。”说话的时候,她双手死死的抱着男人的腰。
“往后遇到事情,不管有多着急,都要先等我回来。”媳妇没什么事,曲阳松了口气。要是石子真伤了媳妇,他便是半夜也得摸到杏花村去,给那人扔上几颗石子,让他也尝尝滋味。
阮文善匆匆走了过来。“胡大夫陈举子如今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养个数月就能恢复如常。”
“初秀啊,如秀这是怎么了?”阮刘氏赶过来看到闺女木木呆呆的样,心口发紧,嗓子干涩的问着,伸手握住闺女的双手,冷得跟握住块冰似的。“这孩子不对劲啊,胡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让她缓缓,短则两三月多则十来天。”在回源河村的路上,阮初秀就让胡大夫给阮如秀把把脉。
阮初秀想了想,并没有将在陈家宅院发生的事说出来。见胡爷爷回了大伯娘的话,她便装着没听见般,避了她的问题。
到了家门口,阮刘氏扶着闺女下牛车,阮文善握着赶牛车的村民,谢了番,请他喝了茶抽了会旱烟,才让他离开。
阮如秀当了好几天的提线木偶,阮刘氏不放心闺女,白天几乎整天呆在曲家,老屋的都由阮于氏撑着。要不是有着胡大夫的话,阮刘氏不知道得焦躁成什么模样。
这天晚上,曲阳在澡堂洗澡。堂屋里就阮初秀和阮如秀,悠悠带着蓉蓉和平安在床上玩着。满屋子都是咿咿喔喔的鸡同鸭讲,偏偏悠悠还说得特别起劲,逗得蓉蓉和平安也跟着闹,小小的床,充满着大大的欢乐。
小灰和小黑蹲在床前,它们很是高大,蹲着都比床还高些,炯炯有神的看着床上的热闹,似乎也能受到影响般,眼神儿分外的明亮。
阮初秀侧着头看着三个孩子的玩闹,眼角眼梢都透着笑意,温暖里透着慈爱。
就是在这时候,沉默了好几日的阮如秀,冷不丁的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话里带着茫然。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得问你自己。”阮初秀思索了会,继续说。“你要问你的心,是对还是错。其实不管是对还是错,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得向前看,生活还要继续,往后日子还长着。”
她敢肯定,阮如秀仍深爱着陈子善。爱得太深太彻底,被背叛时,才会生出带毁灭性的涛天恨意。这股恨意,在得知陈寡妇死后,戛然而止。恨意褪尽,被压制的情感浮出水面。
唉!这俩人,这辈子,只怕是没法再续夫妻。
阮初秀觉得有点难受。她其实挺欣赏阮如秀,在这样一个时代,她活得很前卫。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让她生了种微妙的温暖感,就好像找着了个同类般。尽管她知道阮如秀的性情是有缺点的,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想着还是帮她把吧,挺不容易的。
“你还有蓉蓉呢,你如果不振作起来,蓉蓉怎么办?”
听到这话,阮如秀果然清醒了些,脸上的茫然瞬间消失,旋即眉宇间显了几分精神气。
阮初秀往床的方向指了指。“你看,蓉蓉笑得多开心,你要护着她顾着她,让她平平安安的成长,无忧无虑的。孩子是很敏感的,你是她的母亲,她看着还小,连话都不会说,可她还是能感觉到。”
“你这几天消沉着,都没怎么管她,你瘦了些,你看看她,也跟着你瘦了些。”阮初秀这放说得并不夸张。蓉蓉确实瘦了点,就是不太明显。
阮如秀望向床的方向,恰巧,小蓉蓉也望了过来,她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净,有悠悠和平安陪着她玩,她这会高兴着呢,见着娘看她,她咧嘴露出个笑,伸着胖胖的小胳膊要抱抱,嘴里还发了两声咿吖。
阮如秀看着闺女的笑,被眼泪模糊的视线,捂着嘴,低低的抽泣了会,后又慌乱的拿出帕子,侧着身子不让闺女看见,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又轻轻的拍了两下脸颊,对着阮初秀露出个笑。
“蓉蓉等着你抱她呢。”阮初秀露出个鼓励的笑。
阮如秀顿时有了勇气,起身,三步并两步冲到了床边,将闺女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嫩嫩的脸。这个瞬间,她空落落的心,忽得被填了个满,觉得无比的踏实。她还有蓉蓉,她不能倒下。
“幸好还有你,幸好有你。”阮如秀抱着蓉蓉坐到了阮初秀的身边,哑着嗓子,低低的说着。
如果没有初秀,她便是想和离,家里也是不允的。没有初秀给她勇气,她也不敢和离。这辈子就只能在陈家苦苦的耗着。想到这里,她就恨,恨不得将陈寡妇千刀万剐,为了一己私欲,硬生生的毁了她的一生。
她也恨陈子善,将红豆糕放到二叔的杂货铺里卖,只是想让他尝尝她尝过的滋味,绝望的,像是被活埋了般。她没想过要陈子善的命,只是想让他知道,是他负了她。
阮初秀不知道回什么好,想了下。“咱一家子不说两家话,都会过去的。”
“我想明天带着蓉蓉搬回新屋住。”
“可以啊,反正离得近,咱们天天窜门。”
阮如秀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又想回报这个堂妹,便道。“我的手艺还不错,你要是相信我,往后你和悠悠的衣裳就交给我。”
“用不着这么客套,一辈子这么长,谁没个有难的时候,相互帮着是应当的。”阮初秀有点受宠若惊。
“你也说相互帮着是应当的,你针线活不太好,我正好擅长,初秀莫要跟我生分。”阮如秀有点儿低落。“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说得,阮初秀连连摆手。“没有的事,你别总揪着说,都是过去的,咱们得向前看。”
“应了这事罢,我心里也好受些。”
“嗳。行,衣裳有你帮着张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怕太费事,再者,这事伤眼睛。”
“我会注意的,累了就歇歇眼睛。”
阮初秀脑子一热,就想着教她眼保健操,话到了嘴边,理智及时回归,张了嘴硬生生的卡了回来。“好勒。听说菊花和枸杞泡水喝对眼睛好。怎么保养眼睛方面,可以多问问胡爷爷,他懂得特别多,什么都懂些。”
“等明日我去问问胡爷爷。”
曲阳洗完澡,在东厢呆了会,在后院又转了圈,见屋里的俩个女人还在说话,他看了眼夜空,有些不悦,抬脚直接进了堂屋。“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眼神儿往床上瞥了眼。“悠悠和平安看着有点蔫,该睡觉了。”
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俩个女人也收了话,各自抱着孩子回屋睡觉。
悠悠睡在里间的小木床里,平安的摇篮放在她的木床旁边,姐弟俩挨得近,这还是悠悠说的。
说是里间,实则也就是隔了道屏风而已。
阮初秀等着丈夫熄了油灯躺进被窝,她立即手脚并用的窝进了他怀里,细细的跟他说起晚间的事。
曲阳缓缓的抚着媳妇的后背,听着她絮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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