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起床,丝丝就冲着窗外广阔的天空,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省骨干教师培训的第一个休息日,好像是她迎来了生命的解放。她见苏杰仍无动于哀地裹在被单里,就爬到苏杰的床上,掀开被单,苏杰这才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知道。所以才这么安心地睡呀。”苏杰敷衍着丝丝,把被单拉上来,又准备睡去。
“睡货,起来。我们今天应该过得自由快乐,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权利。我们大可以把广州逛个海底朝天。”不经苏杰的允许,丝丝就用力拉。苏杰无奈,只得坐了起来。望望窗外,果真天已大亮了。广州的天,竟也这么高这么亮白,跟家乡的一模一样!再听听,这栋宿舍楼里习惯做晨跑运动的人,都已陆续回来了。
校道上,丝丝蹦哒着,拉着苏杰的手,哼着轻快的歌曲,如小鸟儿一样欢悦。她肩上挂着一个色样新款的桔色真皮挂包,苏杰那个人造革黑手提包,被衬得落伍了好几个时代。
到北京路,从摩肩接踵的客车下来,融入熙熙攘攘的街上,两个小精灵兴奋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似乎很满意这人头涌动的尘世。人真够多,各种声音真够大,嘈杂到听不清面对面的人在说什么,要对着耳朵大声嚷嚷。挤身于这水泄不通的街道上,深感中国人口过剩到超负荷,自己微小到不存在,就如水滴落在大海里。丝丝小巧,别看她一副娇贵小姐的样子,有的是好腿力,有如经历过万里长征的锻练,因而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她对广州满怀热情,完全跟得上时代的节奏,胜任大都市的生活,绰绰有余。她劲头十足地领着苏杰在人海里挤,往最热闹最嘈杂的商店里钻。她好像对这片地带熟头熟路,迅速地跨出这个皮包店,又踏进那家时装店,看看这家珠宝店,又瞧瞧那家精品店,苏杰想在书店里停留片刻,她却拉着苏杰往唱片店去溜达。琳琅满目的商品,触目皆是的明星广告,不绝于耳的人声、喇叭声、叫卖声,特别是流行歌曲胜利地霸占着这一片领空,简直是在开大型的摇滚party——这一切让丝丝陶醉入迷,令她周身的神经持续亢奋。这方面,苏杰真差远了,思想落差,不可以一个时代语。苏杰被丝丝拽着,疲累不堪,丝丝乐得如进了天堂,而她的苦状像入了地狱。
高第街的成衣档,鳞次栉比,丝丝来到这里,就像到了老家。新潮廉价的衣服首饰,成千上万,迷得她眼花缭乱,就是在“家里”,她也迷失了方向。式样太多了,反而扰乱了选择的标准,她百般挑剔地这里摸摸那里试试,半天竟买不到一件服饰。苏杰真怀疑她是否有买衣服的诚意,或只是故意走马灯试穿着各式衣裙,图那昙花一现的美感。但看她那专心志意的神情,还有她与货主讨价还价的高涨情绪,又不能怀疑她在耍花招。苏杰累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行尸走肉般跟着丝丝,浑浊的廉价商品气味,熏得她要呕吐,只求快点离开这人间地狱。却看丝丝,劲头正十足,分明要走到“炼狱”的尽头!想象中的招待所的宁静,还有那硬床铺,苏杰觉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把回校的意愿对丝丝说出来。而丝丝却振振有词地说道:“这就是现代的社会生活!热闹自有它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在其中淹没你自己,抱括你的情感!我现在终于颖悟了,爱情就如这大千世界里的衣饰用品,随你挑选——放弃不适合你的,选择能愉悦你的,只要你有资本。”又悄悄地把嘴巴凑到苏杰耳朵边:“我的那次,不应该是失败,而是幸运。只有错过不好的,才能遇上最好的!世界大,爱情随处可遇,就如这高第街的物品。”
苏杰只气得眼冒金星,望不到尽头的高第街的档口,在她的眼前旋转。她便没有气力同丝丝理论了。
“如果你答应回去,我承认我欣赏你的高论。”苏杰做出理论上的撤退。遇上充满活力的丝丝,她暗暗叫苦。
“好姐姐,宽容慈爱的姐姐,我倒是有求于你,别扫我的兴吧!盼这一天整整六天啦。你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最爱沉溺于往事吗?就是坐在书桌前或躺在床上时,所以入睡前我总爱找话跟你东拉西扯;上课时,我东张西望,为的是当听不进教授先生冗长乏味的理论,避免会陷入痛苦的沉思。我想方设法要忘记那段情感,千方百计要塑造一个新的自我,如果能够的话,我真想像野马一样奔跑。一一现在我很轻松,无忧无虑,我的多愁善感,我的对往事的耿耿于怀,都湮没于这繁华嘈杂的街市里了。我有理由不必让自己耿耿于怀往昔:如果生活本是这样的红尘滚滚,我们何必记挂什么纯洁永恒?如果生活就是这样的多姿多彩,我们更不应拘泥于过去而不再生长创造。想想看吧,一个新的自我正在闹市中诞生……”
苏杰只好收回她回校的请求,默认不能扼杀丝丝新的自我的诞生。她像那个伤害了丝丝的替罪羊,任她拉着在苦海里跋涉。
从高第街出来,苏杰被丝丝连拽带扶,摇摇晃晃的,如溺水者在海里沉沉浮浮,看到几颗大树撑开浓密的枝叶,她像到达了彼岸,感觉到了生命的些许气息。
是上帝,在这纷杂的世界中划出的一块静,把福音传到受苦受难者的心田,苍翠的树丛中,隐藏着圣灵一一基督教堂。苏杰太累了,她的身心,需要到上帝的所在地栖息。像丝丝一样,她也有一身心的痛苦,但并不能在这繁华的街市中埋葬,只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梳理。
“那边正在做礼拜,我们去瞧瞧吧。”
“我对上帝可不那么虔诚,不想去当修女。”丝丝望苏杰的眼神,似乎是在嘲笑。
“我也不想呀。”苏杰轻声说着,“也许,在那儿,你可以找到解脱烦恼的良方,获得心灵的抚慰。”
“虽然我每天会说一句‘我的上帝’,可实际上并不相信上帝。你不觉得,我们这些受了高等教育的东方人,去念‘阿门’太可笑了吗?”
“我觉得,人的存在,是需要一定的精神信念的,上帝并不存在,可那毕竟是一种信念。”
“那么,你要去?”丝丝看出了苏杰的向往与坚定的神色。
“是的!“
丝丝不胜惊讶,在她的思想里,苏杰不只有中国人的陈腐,也有西方人的痴呆。她怀着百思不解,不可理喻的心情,看着苏杰向教堂走去,走进那死一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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