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悲叹自己依然活着,依然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活这样痛苦,多灾多难,值得活么?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尽快地走到生命的尽头,走进那个没有烦恼,没有感知的虚无的世界里去啊!但自己依然这么年轻,那个极乐世界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他想起了尼采(尼采真伟大!),他能悟出“诞生就是悲剧”这一真理!他也想起了佛,佛说“不生不灭”,佛也真了不起!活着,确实是痛苦是负累,他渴望摆脱生命!
他虽然没有如愿地死去,却有要死的感觉。他昏昏沉沉的,又困又饿,遍体无力,缭绕在他周围的烟雾,像迎接他奔赴的天国的轻云。他脑子里什么也记不起了,只有苏杰的形像在晃动,他呼唤着苏杰的名字,希望就这样轻飘飘的,在不受肉体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在轻烟的衬托中,苏杰的身子在飘飞,多美好啊,苏杰来了!他就在这美好的幻景中睡着了,嘴角还留着微笑,因为他看到苏杰来到身边。书桌上,那盏陪伴他数年的台灯,照着他甜美的梦,若隐若现,亦真亦假一一
多快乐美好的时刻!他与苏杰手拉手在平野上散步。青草、和风、阳光,一切都那么美好。苏杰穿着洁白的连衣裙,长至脚踝,清风吹拂着裙下摆,抚着草尖儿。她的乌黑闪亮的秀发,长长的由轻风吹拂着,一丝丝的扬到他的脸上,痒着他的眼睑,脖子。他特别陶醉于她发际散发出的清香,如碧草间发出的芬芳一样令人心醉。苏杰轻盈的步态,柔软的腰肢,如轻云垂柳一般伴在他的身边。他紧紧地执着她的小手,心醉神迷,飘然若仙。也许,他们真是置身于最美好的人间仙境:他们脚下延伸的,是一片广阔无边的绿草地,肉眼极端,是低垂的白云,青草地远处,地平线若隐若现。他们悠然自得地向那地平线走去,那是永远不会达到的尽头,就如他们的快乐无边无际。
忽然,苏杰争脱了他的手,飘忽到前方,而且她很快就小跑了起来,越来越远,把他渐渐地抛在了遥远的后面。他急了,马上紧追起来,但苏杰更加迅速地在他的前面轻盈地流逝,眼看要接近远方的地平线了。
他很焦急,更担心苏杰在那个不可知的地方有什么不测,他挥手向她呼喊:“等等,苏杰,等等我一一”,但苏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以比他快一百倍的速度向前,他无论怎样努力拼搏,都不能如他所愿的那样快;他想闭上眼睛,变法术地要追上苏杰,但更办不到。他痛心地凝视着苏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身影向前飘去。苏杰眼看要消失于地平线上空的白云里了,这时她忽然转过身来,向他挥手,向他告别,也是示意他别跑过去。她悲哀而恳切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间回荡:“别追,别追过来了。你是追不上的,我们这一生是无缘的了,无缘的了啊!别跑了,别跑出病来了!”
他气喘吁吁,但并不因苏杰的劝告而止步,他迫使自己向前,他要拉住苏杰,阻止她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从这美好的人间消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被青草掩没的一个小土坑绊倒了。他忍痛抬头望着苏杰消失的方向,在青草的末端,苏杰的白色的身影,正缩成小星星的细粒,溶进那涌动的云海里面去。那是一个无形的力量,拉着苏杰,升向远方渺寂的高空。她是应了她的愿望,化成了一片白云了!
他张开口痛喊:“苏杰,苏杰一一”,可是苏杰再也听不见,再也不回头了一一她永远地消失了!空旷的视野,是白云,是无边的草地,再也看不见什么,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满面是泪,无力再爬起来,他把头深深地埋在青草间,低声地恸哭。苏杰化成了白云幽幽,而他却不能化成闪电追随而去——就算他能化成闪电,却不知道该在哪一片云海里闪现!
他是被自己的悲声惊醒的。他迷着双眼望着房里的一片昏暗,内心一阵茫然,好像他的灵魂在梦中把头埋向泥土的那刻,已追随苏杰而去了。细细回味,苏杰消失的白色的细微身影,隐约还在脑际晃动;幽暗的房间,似乎荡溢着泥土与青草的芬香气息。
他记起梦中苏杰说的“我们今生无缘了”的悲凉话语,竟应符着三年前她信中的话:“我们缘绝了”。他无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我们果真无缘了么?难道她真的像白云一样,注定会从我的生命中消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