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把你的这些东西存成老宝,留给你的孙子看的吧?”
苏杰忍俊不禁,不知如何回答。
“让他们看看当初奶奶与她男朋友的合影,还有她那时的少女情怀,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陈渐又想激发一下苏杰。可苏杰只一味地微笑,并不与他争辩。她知道自己不必为这方面脸红羞愧一一如果她真有孙子的话,他一定会为有这么一位纯洁清白的奶奶自豪。
“我愿意当这几本日记本,只因为可以知晓一位少女的心事。”陈渐绝不是诗人,却有诗人浪漫的奇想。
苏杰骄傲地说:“这日记所装载的内容,几乎能像《曼斯菲尔德日记书信选》一样,可公开于世人面前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给陈渐看,出自谦虚,她马上把抽屉关了,锁上。对于陈渐,那是关上了一位少女的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他未免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
“那么说,只好等你以后出版了《画家苏杰书信日记选》,我才有机会拜读了。”
苏杰突然变得傻乎乎的,只笑而不答。陈渐以为自己得罪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沉默是窒息的温床,局促感迅速地在寂静中生长起来!
“我们下几盘棋,怎样?”苏杰低着头,小声提议。
陈渐当然求之不得。只要能与苏杰一起,他就是快乐的。
他们一连下了四局,都是苏杰赢了。由于下的是明陆战棋,运气第一,技法只在其次,苏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可能你今年会有大运气的。”陈渐说着,望着苏杰傻笑,苏杰当然明白他所指的“大运气”,微红了脸,低头不敢迎接他亲切动人的眼光。
“希望你此生把我都赢了去!”
为疏散自己说话的唐突,陈渐急忙说:“不赢一回,我是不回学校去的。”
第五局,才翻开几颗棋子,苏杰忽然的就没了心情,也许冥冥中,此生不能把陈渐“都赢了去”而倍感悲伤。她思量一下,说:“这局我输定了,你可以回校了。”强作微笑,为的是不让陈渐看出她内心的难受。
而陈渐兴趣正浓,执拗着:“还不能分出胜负呢。”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到烦闷,不想再下了。”她忍着不落泪。
“也许是我棋艺太糟,不是对手之故吧。棋不相当一局多呀,而你已与我下了四局有余了。”陈渐不无沮丧。
“不,绝不是这个缘由。我最近总是有些心绪不定。”
“那么,到外面走走,如何?”
一局未分胜负的棋子,就搁置在桌子上。
到了门口,谁也没有勇气提到散步的事。只直直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好像是苏杰送陈渐归去。
“你觉得是浪费了一个晚上了么?”苏杰问。她时间观念强,也这样猜度陈渐,生怕陈渐是为了她牺牲了宝贵的时间。
“不,并不呀。”陈渐急忙说,“我觉得过了一个很快乐的晚上。”苏杰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因为她也有此感,除了那一瞬间忽生的烦闷。
在这寂静的春夜,他们慢慢地走着,愉快激悦之情重新荡溢周身。就是有夜色作为掩护,苏杰也羞于坚持走在陈渐身边,可是就此止步向陈渐说再见,她更办不到一一这是多么幸福美好的时刻啊!
“你看过《杨家将》这本书吗?”她轻声问道。陈渐点点头,奇怪她怎么会忽然想到杨家了。黑夜里轻飘着苏杰的声音一一“那里面有个小故事,杨六郎结交了一位很投契的朋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们从早一直谈论到深夜,舍不得分开,最终你送我回去,我又送你回来,一直彼此相送,在那段路上往返几十回,直到天明。”
陈渐听了,想到他们俩此刻的情景,不由微笑了,说:“我想,书中的许多故事人物,作者也不是凭空杜撰的。”他激动地停下面对苏杰,本想又说:“譬如我们现在。”但这太显亲蜜了,他怕苏杰负荷不起而忍住了。尽管他不说出,苏杰已明其意了。陈渐心中又想:她是女孩,不应让她送我的。但就此叫她止步,他又办不到。他真想与她作伴到天明,到永远。多快乐美好的春夜啊!特别是他们偶尔的互相碰触,一种心醉神迷的触电的感觉,振麻了全身。他不想从这种陶醉中醒来。
在一盏路灯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此处已是三份之一的路程了。在这儿的左边,有一道小径通向远离人迹的山野,在黑夜中发出诱惑人的魅力。陈渐望着那条幽暗的小径,渴慕走上却不敢开口,苏杰的心中却滋生出一份酸楚,昏暗的路灯,照着他们是如此的孤立无援。苏杰本想说:“就此告别吧。”却开不了口,她已离不开陈渐了。她像一个饥渴的孩子,要得到陈渐的解救。灯光下一切都那么明了,要么就此告别,要么走上那条甜蜜的幽林间的小路,她刹时脸色苍白起来,陈渐也禁不住地颤抖,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用言语,不约而同,放脚那条渴望中的幽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