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好动的,喜欢热闹的,热衷浪漫的,或许还会贪婪的人,总会以婚礼呀、乔迁呀、生日呀,甚至媳妇生小孩呀,大摆酒席做文章,把简单的生活搞得复杂化了。陈渐的父亲陈大人,并不好动也不喜欢热闹,更不知道浪漫,但自当上市高官起,就让部下记住自己的生日,强迫自己凑热闹,真是贪婪得可以。一些“记忆力强”的人,也因此迁升得特别快。有几个原是本地区偏僻乡镇的干部,由于获悉书记的生日,顺理成章的祝寿,便也给自己开通了调往市区的捷径。
开春伊始,书记便对王秘书唠叨了几次:“今年我五十五,算命的说是个暗年,等同太岁年,要好好地摆两桌酒才能冲去霉气。”被一手提拔起来的王秘书,当然唯唯连声,不遗余力地向周围传播。王秘书虽然才能平庸,但善解人意,做事无不像个应声虫,书记看重任用他就是这点。很快,王秘书就撺掇好些有头脸又阔气的小人物为书记做生日,就是日子的择定也不用书记操心。几个谙知大人的喜好,干脆打了红包呈献上去,陈大人顺理成章照收不误。而王秘书别出心裁,叫人用纯银打了一座“小羊跪哺”雕像,足半斤重,用纯金镀了,小巧玲珑,金光闪闪的,煞是叫人喜爱。他又在包装盒里放了一张卡片,上面题云:“一生寸草心,难报三春晖。”算是对这羊像的解释。书记果然欢喜不尽,当面称赞王秘书:“礼物主题好,这说明王秘书你又聪明又有良心一一就有人在我陈某面前说你办事能力低等中伤你的话,被我一口反驳了,坚决拒绝撤换你。”王秘书吓得泌出一身的冷汗,再三地感谢书记的着力保全,誓言旦旦地要为书记尽心尽力,死而后已,只差不像那小羊一样的下跪了。
陈渐回到家里,陈大人拿出这座羊像对他兄弟俩说:“王秘书打这羊像给我祝生日,真亏他想得出,不要看他大事不成,小点鬼主意多着呢。这小羊跪哺图,原是他表感戴我的扶植之恩,但我现在想想,你们兄弟俩更应当体会其中的意味一一王秘书必竟是外人,况且他的前程也不是我白送给他的。你们兄弟俩呀,是我今生今世操心不尽的,真是为向我讨债来的哦!为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是怎样奋斗过来的呀。我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们兄弟俩吗?小羊都能跪奶,不知你们是否理解为父的心?”说着,无限感概地叹气。陈根神情静肃恭顺,似有感动要泪流之态;陈渐表情一片茫然,书记瞟了他一眼,不满地叹了一口气。陈渐在心里哀伤地想:“如果上天赐给我是一个如海瑞一样清廉的父亲,我多么骄傲、幸福,我多么珍爱这份亲情,想到小羊的跪哺,我会感动泪流的,可是我的父亲,他身为一个地区的几百万人口的父母官,痛爱关怀为之着想的只有他自己的两个儿子,我感动得起来么?”晚上,睡在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想着那小羊跪哺雕像,陈渐无声地泪流。是啊,世上所有的情感之中,也许是亲情最珍贵最感人最恒久不变的了,但陈书记的专横贪婪把这美好的情感从陈渐的内心深处给抹杀了;他一想起“父亲”这个词,感到的只有痛苦与耻辱,这一生他永远不能享受到真正地爱父亲的那种美好情感,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心灵上的创伤,人生的悲哀!
第二天,陈大人在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特订了几桌丰盛酒菜,算是给那些送大礼者的回赠,也是给一些未送礼的有待提拔、升调人员的一个良机。吴司机补送书记一副纯金边眼镜(他的小儿子今年要中专毕业了),保卫科科长的贺礼是一支金嘴钢笔(他已恳求书记把他当教师的女婿调进市公安局),新近得了书记提拔的某机关领导呈献的贺礼是安利保健用品一整套,其价值不下一万元,相当二十几个乡镇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一直受书记栽培的东区区长,早就选好了一双意大利出产的高级真质皮鞋,他把鞋呈给书记念的祝词是:愿书记穿着这双皮鞋青云直上,道路越走越广阔。而他心下却狠狠地诅咒道:“穿着这双鞋,你就直接去见阎王吧,老贪鬼,我给你剥削得够了,够了!”
陈大人表现得相当谦虚,面对众人,极其温和地说道:“你们太破费了,真太破费了,何必呢,只想大家随便聚聚。”让送了厚礼的人还惶惶然,以为自己礼薄。书记一改往日会议桌边的威严,满面满目的慈祥笑容,俨然佛祖现世,对待众人像对待自己的亲人儿子,双手捂捂这个的手,摸摸那个的肩,嘴里不停地说:“怎么不带小家伙来,我可喜欢他啦,读书还行吧?要着实培养,前程不可限量啊!”或者“上次你们单位的那个设想不错,你要带头实现,争当领头羊,我会全力支持”。主动的问寒问暖,和蔼亲切得让不知实情的人看了,感动得要流泪。
正式开宴,书记照例讲几句话,算是祝酒辞:“我庆寿辰是随了习俗一一鄙人真不能免俗一一本想在家弄几样小菜就算了,却又怕瞒了众位同僚朋友,不够义气。一开春就有好多人争着给敝人过寿,被我着力挡了回去,劳民伤财嘛。现在能与各位亲朋好友在这里说说笑笑,能得人生一日闲,实在是王福之老弟多次劝说的结果。”书记说着,欣赏地望望近旁的王秘书一眼,王秘书马上回报满脸恭敬的谄笑,并向众人高傲地挺了挺胸,好像有书记的这一当众点名,人品地位就提升了好几级。果真大家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王秘书很迷信,心里马上念佛道:“福之,福之,福禄之将至也。”满脑子里幻想着自己大树不倒,永远成为各财团与书记之间联系的纽带,天天能促成某项交易,茶水费源源不断。他美滋滋的发财梦,很快被书记浑宏的男中音打断:“这里略备几蛊薄酒,几碟小菜,希望诸君不要见笑,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拘束,吃得尽兴玩得快乐,就算是给我老朽面子了一一来,大家为国为民劳苦功高,请接受我陈某敬一杯。”高举酒杯,一片静穆。还是书记的声音在回荡:“正逢喜春,我就以‘春’字起句,咱们也玩玩‘文学’嘛。”
“对。我们也雅雅,我们才是有成本雅得起来的。”以低价强制承包了大量地皮的某一暴发户,随声附和。书记轻皱眉头,不过不为别人所觉察。
“祝兄弟们‘春风原野阔,得意马蹄香’。”书记高举酒杯,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阶,饮尽,照杯,照例是一片喝彩鼓掌。副市长机械地鼓着掌,心下思忖:“老头子何时学吟诗作对了?好家伙,什么鄙人敝人老朽都用全,只差孤家寡人了!但愿他不是高升,便是下降,别老赖在这个位置上!”有一些人听书记称兄道弟,说“都是自己人”,既受宠若惊又得意洋详,那笔寿礼的花费,值。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渐是最后一个呈上礼物的。他坐在其父左手,以其不俗的仪表,早就赢得众人的真心赞叹了。众所周知,陈书记视其幼子为掌上明珠,比贾母之痛爱宝玉尤甚。爱屋及乌,陈渐所遇的眼光,无不是含着爰惜的笑意的。他暗中叹道:这些都是眉宇高亢的男子汉,可惜受了势利二字的害,竟摧眉折腰成了奴才了。
陈渐礼品的包装,比众人的逊色多了,只拳头大小,颜色也不那么鲜艳,引得众人百般的猜测。书记乐呵呵的,满面慈祥,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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