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瓦斯爆炸,惨状也并未超过如今。这个大矿已有38年历史,只是近年来忽然转盛为衰、横祸不断。
张治国的妻子孟淑琴几近疯状,哭得滚在地上痉挛,四肢抽搐。妇联主任和同去的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扶坐在床上。以后矿党委书记和工会都赶到,大家守她到天明。时不时听她凄惨地叫道:“这全怨我呀!”附近的街坊邻居一夜未寝。
人们明白她的悔恨:小张雷本来是不情愿跟父亲到矿上洗澡的、张治国也没打算带他去,是她不肯改口,一定要赶在年前把这件事了却。谁想就那么巧,是亲手把父子俩一同送上绝路!
桌上还摊放着张雷的语文课本、寒假作业,书包敞开着,这个小学四年级学生不能回到课堂上了。可是这些家属一个也没有到矿上去闹,市局副局长徐新民代表公安方面到各家去慰藉时,一个70多岁的老人涕泪纵横地跪在地上要求公安抓到凶手,为儿子报仇,徐新民脸上的肌肉也颤动着,不住地点头。
“1.28”破案指挥部要求把全体死难家属对破案工作的支持和呼吁传达到每个民警,号召所有参与破案人员同仇敌忾,加快侦察进程。现场已经有两千余名民警投入了作战,可谓倾巢出动。鹤岗与哈尔滨之间电文、电话不断。
1月29日早8时19分,对现场的动态勘查工作正式进行。 王克立带领他的助手们连同鹤岗的同行在保卫科会议室门前开始操作。身材高大的王克立首先跪下,看门,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观察。接着看地,一米一米地前进。查到脚印便用粉笔划出、以脸盆覆盖。弹壳拾在盘子里。整个过程由照相师详细摄下。
屋内气温达零下36度,寒冷彻骨。玻璃破了,救火时又灌进水来,迅速结冰,使这里成为一座冰窖。勘查人员伸手出来都很困难,指尖麻木得已无知觉。这是个十分细致的工作,不允许有丝毫误差,而几处现场里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到处是痕迹,除去验尸,粗估一下完成全部项目要几天几夜。
现场是侦查工作的基础,尽管指挥部成员们心急如焚,也还是要耐心等待检验结果逐项报来。工作组的法医吴先勤和市局的法医伦江共同负责验尸,每具尸体上都放上编号后照相,方可以移动尸身。 到现在11号尸体的身份还没有查明,尸体毁坏的程度太大。所有在岗和不在岗的保卫科人员的下落都已证实,经警方面也是一样。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在北楼全体工作人员以至全矿职工中查寻失踪者。不能排除
任何人恰好在那个时间走进北楼的可能。同时,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即无名尸是犯罪团伙留下的,他们当中的一名在现场被击毙。因而指挥部十分重视对11号尸体身源的调查,何局长命令无论如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出基本结论。
停放在北楼楼前的北京212吉普车是另一处可能发现线索的现场。由于罪犯遗下车牌,市局交通科当晚便查明41--的车主姓房,叫房义贵,住兴山区二十八委。10点钟,公安人员敲响了房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她告诉他们,儿子上午8点多钟就开着自己的车干活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她也正在着急。公安人员安慰了她,表示说现在情况不明,大家都在努力。他们在墙上玻璃框里看见了房义贵的照片,小伙子29岁,看上去年龄还要大些。浓眉毛,蓄有胡子,穿一件黑皮夹克。母亲说,他没有结婚,也没有答应别人为他介绍对象。车是他自己挣钱买的。另外,他还有一个弟弟。 经过一上午的走访,侦察员们确定了房义贵最后失踪的时间。房的一位刘姓朋友举证说,从28日上午10点起房一直在帮他修车,地点是向阳区大亨修理部。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车修到下午4点多还没有修好,于是找来拖车,打算把车送到庆丰桥修理部断续修理。刘姓朋友开着拖车在前面走,房义贵开着自己的车后面跟着。可是到了庆丰桥,始终没见房的车跟上来。就是说,房大约在28日下午4点30分左右失踪,暂时没有人能提供在晚于这个时间见到他的证明。
1号检材:黄底红黑条花绒车后座垫一个,其上可见片状暗红色 斑迹,范围30x15厘米,以白纱线提取。 2号检材:黑色暖风管一个,一端可见流淌状暗红色斑迹,范围8x3.5厘米,以白纱线提取。 3号检材:白纱线提取车右后门擦蹭血迹。 4号检材:白纱线提取左后座滴落状血迹。 法医们以抗人血色素环状沉淀法检验4种检材均为阳性。以联苯胺法检验4种检材也均为阳性。又以凹玻板热解离法检验,结果判定4种检材均为b型。于是确认吉普车上提取的斑迹都出自b型人血。 在仔细检查车厢内部时,技术人员注意到在副手座垫的靠背上有一根不易觉察的黑色丝状物,似乎是人的头发,它作为第5号检材也被送检。法医把丝状物放到光学显微镜下观测,没有看见均匀的毛髓质,用手顺向捻动,也没有看见毛小皮特征。又取来两支试管,当场剪下同事的一根头发,截取5厘米长一段,放在一支试管中,再将丝状物截取5厘米一段,放在另一支试管中,然后分别倒进比例为10%的NAoh溶液,放到酒精灯上煮沸10分钟。此时观察,人发已化为碎灰白色絮状物,而5号机检材却毫无改变。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论:由吉普车副手座垫的靠背上提取的黑色丝状物并非人的毛发。送检的侦察员顿时兴奋起来。因为反常往往意味着发现。事后也证明,这一发现是重要的。
司机房义贵的血型无档可查,但从车内血迹的位置和同一类型来看,大体可判定他已遇害,只是不知道匿尸的地点。以住发生的出租车驾驶员被杀事件,情况也大致是这样。指挥部即命令交警大队组织人力在全市可能藏尸的地方查找,例如废井口、马葫芦、旧房屋、小树林等处。命令治安部门对市内所有的出租车和公共场所进行布控,交任务、教方法,力求尽快找到被害司机尸体。全车发现的指纹很少,基本都在隐蔽处,这与冬季人们戴手套有关。但驾驶盘正中揿喇叭处的一枚指纹还是引起技术人员的注意。这地方经常被接触到,痕迹应该是新鲜的。接触这位置的一般是开车人,那么除了房义贵还可能有犯罪分子留下印记。指纹被小心翼翼地复制下来。 何局长、黄协理员和郝科长等人已几次到北楼现场考察,同时了解勘查进展,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的情况千头万绪,思路还很混乱,也就难以理出头绪。首先的目的是要达到对犯罪分子作案过程,手段和留下的线索有一个更清晰的了解,才能在此基础上抓住要点,作出准确的判断。而这一切都有赖于勘查工作的结果,原则上讲,有犯罪就有现场,有现场就会留下犯罪的痕迹。这样大的现场,留下的痕迹会更多。问题只在于,这些线索能否保证破案的充分条件。
郝科长的烟瘾很大,尽管周围气温寒冷,还是一支接一支地从兜里掏烟抽,烟火熄灭后把烟头放回衣袋里,他从保卫科会议室门外向里指着说:“会议室里面套着值班室,值班室里面又套着库房的一个门,这个门外人一般不会知道,可见作案人对保卫科的情况相当熟悉。”
何局长同意地点头,转脸问矿党委副书记高峰奇:“28日发工资,是什么时候宣布的?”高峰奇答道:“工资是27日晚饭后从银行领出来的,领到手才通知第二天开支,总共有230万元。昨天发了一天,晚上把剩余的工资款和党费合在一起收进库房,准备的数字是.76元。”
“昨天不可能发完吗?”
“发得并不慢。因为通知得晚,有些人不知道。”
“就是说,剩多剩少事先估计不到?”黄协理插问道。
“是这样。”几个人都没再问,但心里都有些想法。
王克立等人中午吃的还是白菜豆腐汤,加了一块酱豆腐。吃完了到指挥部作简单汇报,下午接着干。几个人都累得脸色发青,腰背疼痛。到晚上7点多钟,将现场的重点物证勘查过一遍,初步的报告如下:经警队长室内共有6具尸体,中16枪。门里侧张治国中2枪,左颈前1枪,右腹部1枪。东侧其子张雷右腋下中1枪。张治国尸体西侧120厘米处田利华中4枪,左腋下中1枪,后背部中3枪。西南侧办公桌
下赵成远中3枪,左前胸1枪,左前臂1枪,右后腰皮带处中1枪,所带“五四式”手枪(枪号)被抢走。赵左脚下虚压一张1月26日《参考消息》报,上有鞋印一枚,长24厘米,军沟鞋底花纹,两腿中间椅下有4枚??弹壳,均为同一支猎枪发射。东南侧办公桌东侧的毛成才尸体中3枪,左眼中1枪,左上腹股沟1枪,左肩1枪。毛尸体上的杜文军尸体中3枪,左腋下1枪,后背部1枪。另外天棚上有1??着点。共计击发17枪,均为一支猎枪射击,编号为一号猎枪。
前厅通往后院的门斗内宋师平尸体中2枪,右腹股沟1枪,左下颌1枪,也是1号猎枪击发。保卫科会议室门外张永华尸体中2枪,左后枕部1枪,右后肩1枪。尸体西侧地面提取3枚壳。2枚为1号猎枪发射,另一枚为另一支猎枪发射(编号为2号猎枪)。张所佩带“五四式”手枪“枪号”被抢走。 保卫科值班室内靠东墙北侧床上于占立尸体左上腋部中1枪,所佩带“五四”手枪“枪号”被抢走。靠西墙北侧床上于晓
光尸体背部中2枪,头下棉被内放有“五四式”手枪一支(枪号)。门里西侧有1枚没有击发的弹,弹内装有9粒0.8厘米的铅丸。
门里侧90厘米处不知姓名的11号尸体中2枪,右侧面颊中1枪,左眼部中1枪,均为猎枪击中。对此尸的检查更细致些,测定身高1.73米,右侧第2颗食牙已脱落,第3颗门牙为树脂胶假牙。尸身下有少许燃尽的衣片,可表明尸主生前穿有烟色仿羊皮夹克和黄色秋裤。 值班室曾经被炸、燃烧。北墙上距东墙125厘米、距地92厘米处有一炸坑,长32厘米,高30厘米,深6厘米。北墙靠西侧通向钱库的铁皮门向南翻卷。值班室地面燃残物中共筛选出壳4枚,其中1号猎枪发射的1枚,2号猎枪发射的3枚。又有“五一”式弹壳2枚,均为于占立带有的“五四式”手枪发射的。在走廊地面及门厅地面由先期到达现场人员提取的6枚壳中,1号猎枪发射3枚,2号猎枪发射3枚。在值班室门外走廊地上提取的“五一”式弹壳2枚,1枚为张永华乐带“五四式”手枪发射的,另1枚为赵成远所带“五四式”手枪发射的。统计出罪犯用猎枪击发33枪,用“五四式”手枪击发4枪。
现场由多人勘查,时间上也仓促,后来证明这些推断和结论中存在误差,譬如击发的猎枪不是两支而是三支。但这些基本的估计已经使指挥部对作案一方形成较稳定的印象。
1月29日下午14时,在南山矿总务科开始发放剩余的工资。由于救火时装钱的帆布袋被水打湿,许多人拿到手里的票子还是潮乎乎的。排队的人知道,为了保护这笔钱,保卫科和经警队有9人殉职和牺牲,其中一名是在与敌人对射中丧生的,另外还牵连进一个无辜的儿童。一位患有矽肺病,有着42年工龄的老矿工接过钱时眼睛潮润了,他用枯萎的手背擦拭眼角,转身时说了一句话:“这钱不是水湿的,是保安的血湿的??”排在前面的人都听见了他这句话。人们默默无言。曾有人提议自愿放弃工资,用于抚恤死难家属,但响应者不多。每个心里都很清楚,保安人员正是为了使大家都领到工资才牺牲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即使93万元都捐给一位保安,他就愿意为此送命么?从指挥部成员到普通的工人,人们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是什么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们是鹤岗人吗?
犯罪分子让无数家庭彻夜难眠,
但他们隐藏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