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
祝文颐一屁股坐在墓碑的底座上,这墓碑久久无人造访,底座上都是灰,但总比直接坐在地上要好。
贺林奈有些犹豫,她共情了,将这里埋的死人看作跟贺庆春一样“爸爸”,就算祝文颐之前对她说了一些关于爸爸的坏的方面,但怀着对死人的敬畏,她并不敢坐上去。
而祝文颐抬眼对她笑了笑,说:“坐啊,没事的。”
“可是……这是你爸爸……”
“他这种人不配当我爸爸,”祝文颐恨恨地说,“就算我们践踏他的墓,那也只能当作他向我赎罪。”
这恨意太鲜明,几乎可以媲美贺林奈对梅伊岭了。贺林奈还是诧异,站在一旁。
祝文颐微微转过身,手指放在朱红色的凹痕里,那里是她爸的名字,寓意正气,字迹遒劲。祝文颐说:“如果我说,是我杀了他,你信吗?”
祝文颐看着贺林奈,眼神似真似假,带着一股邪气,似乎想要魅惑贺林奈似的。
贺林奈听了这话之后,反而坦然地坐在了墓碑底座上,祝文颐的旁边。祝文颐给她让了一点位置,两个小女孩挤在一块儿,倒有些隐秘而诡谲的亲昵来。
“我信。”贺林奈说。
祝文颐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贺林奈算是看出来了。她只是看起来温顺柔和,听大人的话,不作妖不惹事。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她比谁都刚硬。她考虑后果,但考虑的不是她自己的未来,而是她所珍视的人的人生。
就算怕被抛弃怕得要死,她也要去看邻居奶奶,也敢拍砖头就上,也愿意承担责任。因为她担心的是弟弟的安危。说到底她并不害怕被送到福利院,怕的是妈妈和弟弟没人保护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一定是因为她曾经保护过他们。
为了妈妈和弟弟,杀死一个十恶不赦的爸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贺林奈“信”了。
也许正是因为祝文颐不顾一切保护家人的行为,让贺林奈对她有了一点点好感,不像以前那样厌恶。就算杀了人又怎样?可是她很勇敢。
孤勇不值得提倡,可在这世上,贺林奈本就已是孤身一人。
祝文颐抱住了膝盖,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可惜我没有。”
“我本来想杀了他的,趁着他喝醉了在床上睡觉。我拿着刀放在他脖子上,不知道该用多少力气。万一杀不死,他醒过来了的话,我就糟了,说不定他还会拿着刀把我弟弟也杀了。最后我下定决心,正打算砍下去的时候,我妈妈看见了。”
祝文颐寥寥数语,没有过多地叙述外界环境,言语中全部的重点都放在她自己的心理活动上。贺林奈虽然从未动过这种凶残的念头,但奇异地,很能理解祝文颐的想法。
当她知道梅伊岭抛弃自己的时候,她诅咒过那个男人去死。
“我妈妈不让我动手,她问我为什么要拿刀。我诚实地说了我自己的想法,后来我妈妈抢过了我的刀,带我到了隔壁房间。她把门锁上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我巴掌。”祝文颐说着说着,伸手捂住了脸颊,似乎是回忆起那苦痛的记忆了,“真的好疼啊,我都要以为我脸上的肉被打掉一块了……”
“后来我妈妈就跟爸爸提分手,他不愿意,又打我妈妈,还打我和弟弟,说就是因为他没钱养我们,所以我妈妈才想离婚去跟野男人过。我想过要反抗的,但是他力气太大了,他不喝醉我打不过他,也杀不了他……”
“后来他自己喝酒喝太多了,从桥上掉下去了,在河里淹死了。妈妈就跟他离婚了,终于、终于、终于离婚了啊……”祝文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
明明是这样如释重负的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林奈就是从祝文颐的语气里读出了痛苦。
拥有这样的爸爸,不仅仅让祝文颐的童年蒙上了阴影,并且对祝文颐的未来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
“我妈妈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偷偷的。因为我拿刀被她看到了,她一直怀疑是不是我推他,”祝文颐指了指墓碑,说:“下水的。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倒希望是我。”
祝文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诚地看着贺林奈,说:“我妈妈肯定会把我送走的,你信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
贺林奈没说话。
“要是我真的被我妈妈送走了,我就跟你一样了……到那时候,我弟弟跟我妈妈又没人照顾了。”祝文颐说,话语里带了隐隐的哭腔,她盯着贺林奈说:“你没有妈妈,我妈妈没有女儿,到时候你帮我照顾妈妈,好不好?”
贺林奈愣了愣,突然斩钉截铁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被送走的!”
她跟祝文颐的处境几乎一模一样,并且知道被妈妈抛弃的痛苦。她不能让贺林奈也陷入同样的情况——她们说好了要共享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