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奈没有动。
梅伊岭继续道:“林林,过来。”
梅伊岭的语气已经变了,纵使贺林奈已经不再熟悉自己的妈妈,她还是知道,梅伊岭生气了。她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祝文颐仍然蹲在地上,说:“李双全出来了,或者他爸妈出门了,我就告诉你。”
贺林奈这才放心地跟梅伊岭“谈心”去了。
可跟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谈心的呢?
梅伊岭在镇政府门口的健身器材处停了下来,那时候刚开始倡导全民健康,政府置办了一批器械,又得防着没底线的贼,因此索性放在自家门口了。小时候贺林奈格外喜欢来这儿,可现在她已经不喜欢了。
梅伊岭坐在一张桌子前边,一开口就是:“我知道那事不是你做的。”
贺林奈心里一惊,忽地抬头看向梅伊岭。梅伊岭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说:“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懂你呢。爷爷奶奶一说那情况,我就知道不是你了。”
梅伊岭摇了摇头,说:“林林,你不敢做这种事情的,你怕见血。”
贺林奈闻言嘟起了嘴。
的确,自从贺庆春车祸之后,贺林奈便一直怕血,甚至害怕任何可能跟“死亡”沾上关系的东西。带她去新家的那一个月里,她甚至一见到肉食就哭,这也是“新爸爸”不喜欢她的一个点——因为她的存在,全家都只能跟着吃素,偷偷吃都不行,贺林奈鼻子灵,闻到之后会吐的。
这种心理性过敏过了好久才缓解下来,梅伊岭以这个作为判断的依据,倒也不算激进。
“我已经不怕血了。”贺林奈说。
当时祝文颐砸伤郑瑶之后说话带着哭腔,还是她先把祝文颐安抚下来的。
梅伊岭却不管她的解释,自顾自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承认是你做的,也不知道那孩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甚至乖巧得骗过了她的父母,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但是我知道你想要包庇她。”
“刚刚爷爷奶奶跟我聊了这个事情,他们问我,觉得到底是谁做的。我说是你。”梅伊岭笑了笑,说:“我说了,虽然我没把你放在身边养,但你是我女儿。女儿想做什么事情,做妈妈的就该担着。”
贺林奈闻言沉默了,她看着这个妆容精致眉眼疲惫的女人,难得地被眼神里的无奈打动,想:难道妈妈还是爱我的么?
女儿想做什么事情,做妈妈的就该担着。假如忘记了当年她抛弃自己的事情,这句话还真是让人感动呢。
贺林奈冷笑了一下,说:“那我想要你回来呢?我想要你离婚呢?”
梅伊岭的表情变得很为难,她皱着眉头对贺林奈说:“林林,就算你是我女儿,你也没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我的人生,我离婚之后呢?离婚之后呢?你来养我吗?”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揉了揉眉心,说:“你还小,不懂这些,说些不可能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你还说什么担着!我没你这样的妈妈!我不想要你当我妈妈,也不想要你所谓的“担着”!
不是我想要你当我妈妈的。也不是我想要爸爸出车祸的。
梅伊岭读懂了贺林奈眼睛里写的那些恨意,叹了一口气,突然轻轻地说:“林林,你有弟弟了。”
贺林奈一愣。
梅伊岭再次重复道:“一年前,我跟那个人生了一个儿子。明天是他周岁,所以我必须赶回去。林林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批健身器械周围常年有闲得没事干的老爷爷老奶奶来健身,可是贺林奈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晌午渐近,太阳慢慢爬到顶上头,像是要把人的头皮和头发烤焦似的,像是连脑汁也要烤出来。
贺林奈觉得头特别热,里头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爬似的,又痒又疼。她用力去抠头皮,却被梅伊岭一把抓住手腕:“林林,不要伤害自己!”
贺林奈用另一只手去锤梅伊岭,不要命似的。
她以为妈妈抛弃了自己,原来是真的抛弃了自己。
梅伊岭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大声斥道:“林林!”
“也许我是很自私,但,没人会无条件宠你,包括妈妈,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祝文颐蹲在李双全家附近,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
两个大人身后跟着李双全,从祝文颐面前经过。李双全给了她一个诧异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在这里的会是祝文颐。他的眼神在祝文颐附近寻找了一下,没找着另一个人,眼角便耸拉下来了,有点失望的样子,估计是在等贺林奈。
祝文颐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李双全家一直大门紧闭,原来是一家人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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