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沉沉睡去。
邕城,入夜。
邕城县衙后宅内,灯火通明。许哲把所有能够点燃的灯火全部点燃,还一个劲的问着屋内:“够亮了吗,够亮了吗?”
屋内接生的稳婆有两个,一个是祖上三代的手艺,接生几十年的老把式;一个是医女出身,半道出家却没有一丝错误的年轻婆娘,听见许哲在外面的叫喊,年轻婆娘羡慕的对着许赵氏说到:“夫人可得省着力气,这天大的好日子再后头呢。”
许赵氏从许哲出门就开始阵痛,连连续续折腾了一天,还半路被喊起来吃了一碗鸡丝卧蛋面,实在是折腾的够呛。听着稳婆的话,心里只是不停的想着‘进气,出气’的呼吸法门,半点注意力分不开。
年轻稳婆不在意的笑笑,自己接生了这么多位太太,如何不知道眼下这个正是头回怀胎,紧张的很呢。只是侧眼看着窗户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的许哲,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她虽说也见过不少情比金坚的少年夫妻,但是就许哲这个位置还能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
想着才看见这位年轻县官大人时满身的寒气和一脸的疲惫,稳婆也知道必是赶了很远的路回来的。到了现在,这夫人在里面折腾了多久,他就在外面转了多久的步子,又是点灯又是送水的,一刻没得歇过。光是这样,就足够自己羡慕了。
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安稳的男人么~
“啐!”正想着,就听着对面传来一声厉色:“该死的骚娘们,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偷看汉子。有这时间,不如去厨下烧点开水,也省的大人请了你来就是偷人汉子来的。”正是另一位年长的稳婆。
看着对面的婆娘转过身来,老稳婆更是厉害,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也不知我走的什么背运,居然和你一起接生。什么都不懂就罢了,还尽给我添乱子,还不如我那小徒弟呢。也不知道这几年接生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想自家祖传的手艺,三代的沿袭,居然还要和这个医女出身的女人一起接生,到时候的红封,洗钱都得分她一半,老稳婆想着快到手的银钱,心里就一阵窝火。
自己被充军发配到邕城,又袭了医女的位置,以后必然世代为贱籍。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猛然间被一个以前抬眼都不看一眼的老女人这样说,年轻稳婆依旧气得手里发抖。只是想着自己破烂的棉絮,四面透风的屋子以及嗷嗷待哺的幼弟,终究还是没有一走了之。
只是当做没听见,继续低着头做事,顺便开口:“大娘若是实在不放心我,不如去找了许大人辞了这差事,也省的若是我犯错,平白被我连累了。”
“啐。”老稳婆又是一口浓痰喷出:“我是信了你这骚娘们的邪,好好的差事被你挤兑走,你当我傻啊~”
“那大娘也别当我傻。”话还没说话,就被年轻稳婆给堵了个满满当当。老稳婆还待说什么,就听着一边帮忙的春分突然冒了一句话:
“要么继续做事别说话,再吵下去两个一起走。”
话是这样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自然不可能把稳婆赶走。虽说心里晓得,毕竟还是没有胆子挑战权威。老稳婆低声嘀咕几句,终究还是没有敢还嘴。只是不停的对着许赵氏安慰:“快了,快了,都见着小公子的头了,夫人再使使劲,马上小公子出来就好了。”
一阵兵荒马乱下,伴随着朝阳的缓缓升起,一阵嘹亮的哭声震慑整个后衙。一晚没合眼的许哲,在听见哭声想起的那一刹那,终究是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许浩元和许蒙牛两人,听着房内传来的哭声,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只是毕竟事不关己,两人还算是有些头绪,见状赶紧将许哲扶到椅子上。
许哲一把拉住许蒙牛的手:“生了?”
许蒙牛看看紧闭的房门,有些为难的挠挠头:“应该生了吧。”这都听见孩子哭了,还不就是生出来的意思了。
“生了,生了。”许哲泪流满面,不停的喃喃着,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全部。如果说许赵氏是自己的羁绊,那么里面的那一声哭声,就是自己的根了。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孤魂野鬼的许哲,在哭声想起的那一刻,终究开始融入了这个时代。
许浩元和许蒙牛不懂许哲内心的波涛汹涌,只是以为是因为有了后所以开心的。许蒙牛拍了拍许哲的肩膀:“别哭了,相信伯伯,伯娘他们在九泉之下,看见你有了后,也会开心的。”
“我没事,我只是开心。对,我只是开心的。”许哲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飞速跑到门口,扒着窗户上微小的缝隙,放佛可以通过这个看见里面的人:“丫丫,丫丫,你没事吧,知会我一声,你还好吗?”
还准备继续安慰安慰的许蒙牛一脸问号的回头,许浩元见状嗤笑一声。
“看来是真的没事的。”